窮有理鐵青著臉走出教室，然后就坐到生產隊的辦公室里面，開始找人談話。自從到了五星大隊，就沒攤上好事，所以窮有理的態度很惡劣，甚至嚇哭了好幾個小娃子。

這也是他有意為之，小孩子嘛，嚇一嚇沒準就說實話。不過情況較他有點失望，并沒有得到啥有用的信息。

過了一會，工作組也把各家各戶都清查完畢，同樣沒有超標的現象。場院上的人也散了，這下，窮有理心里也犯嘀咕了：難道，倒騰雞蛋的那家伙，不是這嘎達的？

雖然心中萌生去意，但是他也不肯死心，又領著人到各家各戶的柴火欄子、土豆窖之類都翻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想想來這之后受到的“優待”，窮有理心里的火苗子噌噌往起竄，只見他猛地一揮手：“拿繩子，測量各家的自留地！”

老支書在旁邊一聽，不由面色大變，心中暗罵：這家伙簡直就是一條瘋狗啊！

那時候，大隊的口糧田都歸集體種植，但是各家各戶都有幾畝自留地，種點茄子豆角啥的，吃個青菜比較方便，就相當于菜園子，基本上都是在房前屋后和村子邊上。

至于面積，都是根據地形地勢而定，比如說前后兩趟房子之間距離要是寬點，那么園子就長一些；左右兩家鄰居的房子要是離得遠點，園子相對也就寬一些，誰也沒有細算。

至于上面自留地的標準，也就沒有那么嚴格的執行。而五星大隊住戶少，房子都是稀稀拉拉的，所以要是按照上面的標準，自留地肯定都超標。窮有理這么干，顯然是故意找茬撒邪氣了。

工作組拿著丈繩，一五一十地測量起來，田大康家在屯子最東邊，就從這開始。

“洪主任，這家多出六分地。”手下開始向窮有理匯報。

“六分地，能打一麻袋糧食了，這不是典型的占公家便宜嘛，對于這種歪風邪氣，我們堅決不能助長這種歪風邪氣。”窮有理使勁一會拳頭，面目有些猙獰。

手下自然知道該咋辦，于是如狼似虎一般，就開始動手，不管是茄子秧，還是黃瓜架，統統拔下，扔到一邊。這個季節，茄子都已經開了紫花，有的還長出小燈泡一般的茄子包；黃瓜也結出手指長短的黃瓜扭，全都被連根拔起。

“你們——”李奶奶氣得都說不上話來，這個菜園子都是她伺候的，從播種到鏟地再到被壟，還要澆水啥的，沒少費工夫，一轉眼，就被破壞了一半。甚至在規定范圍之內的一些蔬菜，比如豆角子、黃瓜這些都上架的，也都遭到牽連。

最可氣的是，有幾株倭瓜角瓜，根子是在這邊，但是爬的蔓子超過了地界，也被連根薅了。

“奶奶不生氣——”明明用小巴掌在李奶奶胸前慢慢幫她順氣，田大康也緊咬嘴唇，瞪著窮有理。在這一剎那，窮有理竟然感覺心里一哆嗦，隨即忍不住心里咒罵一句：媽了個巴子的，一個小兔崽子，有啥好怕的——

在李奶奶家禍害完了，窮有理領著工作組一溜兵光，挨家挨戶清理，后來干脆用鐵鍬，直接把秧苗放倒，有的人家，種著成畦的韭菜盒芹菜之類，連根子都挖出來，真有點斬草除根的架勢。

家家戶戶都是罵聲一片，不過都不敢大聲，要是叫窮有理聽到，上綱上線的，那就麻煩了，大伙都敢怒而不敢言。

“先生，您現在就寫大字報，回頭俺就給他貼公社大門口去！”田大康終于忍不住了，噔噔噔跑到生產隊的牛棚，要吳先生寫大字報。

那時候，大字報多數都是用來惡意攻擊別人的東西，不過，像窮有理這樣的，倒是沒人敢得罪。

吳先生神色肅穆地點點頭：“說不得，今天也要用我手里的筆來伸張正義——”

師徒二人正在這忙活呢，就聽不遠處吵吵把火，仿佛打起來似的，田大康連忙跑去查看，沒準是誰家壓不住火，跟工作組對著干上了，這個可有點不明智。

跑到那一瞧，原來是四喜子家，四喜子他爹鐵塔叔，手里拿著個大斧子，倆眼通紅，而在他的對面，則是一個端著槍的民兵，不過，看樣子也有點色厲內荏，拿槍的倆胳膊有點哆嗦，大概，他也是第一次把槍口對準大活人。

而在大道上還有園子里，也站著好幾十人，一個個都橫眉立目，好幾個老爺們，手里都拎著鐵鍬鋤頭片鎬之類，火藥味十足。

“你們想咋的，難道還想圍攻我們工作組啊，信不信都把你們抓起來蹲笆籬子！”窮有理一邊叫囂著，一邊躲到兩個民兵身后，他也怕挨上一下子啊。

“黑塔，把斧子放下，不能沖動！”老支書和田二爺一左一右，拉住鐵塔叔的胳膊。

“哈哈哈，你們不是叫俺砍樹嘛，俺這就去砍！”鐵塔叔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十分瘋狂，那模樣，怎么看都像要砍人，而不是去砍樹。

原來，鐵塔叔園子里面有兩棵果樹，其中有一棵李子樹，有一個大杈子長過界了，窮有理就非得要把果樹都砍掉，這才引起眾怒。要知道，樹上已經結了青李子，都快有手指甲大小，純粹是禍害人啊。

“鐵塔叔，不用砍——”田大康擠到前面：“找個鐵絲，把伸到那邊的樹枝子攏回來不就成了。”

“這主意好！”大伙都贊了一聲，然后就找來繩子鐵絲之類，綁到那個大樹杈上，幾個人用力往回一拽，就把樹杈給拉回來，最后往主干上一綁，雖然樹形現在翹起來有點別扭，不過總算是保住了。

窮有理這回也說不出啥來，只能憤憤得一揮手，接著搞破壞。

就在這時候，只見從村子外邊跑進來幾個人，一直跑到窮有理身邊：“洪主任，俺們回來啦——”

窮有理一瞧這幾位，都是狼狽不堪，原來是昨天派出去堵截倒騰雞蛋的那幾個人，于是忍不住瞪起眼珠子：“你們都吃屎去啦！”

其中一個瘦子結結巴巴地說：“主任，俺們追那倆人，一直追到山上，結果陷進一個干飯盆子里面，要不是被護林員救出來，現在還困著呢！”

窮有理轉轉眼珠，忽然嘿嘿冷笑幾聲：“好啊，那你們就在這屯子里面辨認一下，當面把走資派揪出來！”

田大康聽了，心里咯噔一下子：不好，想不到這伙人怎么直接就進村了呢！

（今天起早出門，晚上才能回來，所以連續更三章，這是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