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師,俺們又來了——”在小木屋前,田大康扯起喉嚨。
只見屋子里面噌噌竄出兩條大漢,正是啞巴和田大膀。兩個人飛奔過來,把大伙抬著的面袋子拎在手中,就跟拎著小雞那么輕松。
“早知道叫你們去好了。”田大康擦擦腦門上的汗珠,他和二牤子抬了一個,一道上累了夠嗆。
啞巴朝田大康伸出大拇指,嘴里啊啊幾聲,瞧他那意思,大概是把面袋子里面的東西當好吃的了。
田大膀有過挖夜明砂的經歷,把面袋子湊到鼻子前面一聞:“原來是蝙蝠糞,啞巴,你白高興啦——”
這時候,何大師也從木屋后面轉出來:“我說剛才怎么喜鵲一個勁叫呢,原來是有貴客來訪,歡迎歡迎!”
不用田大康介紹,吳先生就緊走幾步,來到何大師對面,彼此打量一番,然后四只手就緊緊抓在一起:“小何,我一猜就是你!”
“老吳,我也有預感,今天他鄉遇故知,快哉快哉!”
田大康不由愣在那里:原來是老朋友啊,還真是巧了。
兩個人噓寒問暖,笑幾聲,嘆幾聲,最后又攜手來到老龍頭面前,吳先生給他們彼此介紹。那老龍頭本來就性子隨和,年歲又最長,叫了何大師一聲兄弟,彼此之間就再無隔膜。
說起來,三個人遭遇大致相同,都是冤假錯案的犧牲品,所以才會一見如故。
他們在一起相談甚歡,剩下的人沒啥事,就都跟啞巴上林子里面準備吃的。要說起菜園子之大,恐怕誰也比不過他。
領著大伙來到一片山溪之中,但見溪水清冽,捧到手里,即使是大熱天的,溪水也冰冰涼。
只見他走了幾步,然后忽然在岸邊插著的一個柳條棍解下一根繩子,兩手來回拽了幾下,一個柳條編的大肚窄口的東西就從溪水里面拉上來。
這東西形如花籃,一頭是封死的,另一頭開著小口,口內還有倒須。探頭向里面一瞧,卻裝著半下子小魚,多是細鱗魚,半尺多長,銀光閃閃,煞是好看。
“啞巴哥,這是你編的?”田大康一看這東西弄得十分巧妙,不由心癢癢。
啞巴憨笑著點頭,然后又往前走,走出十幾米之后,又拽上來一個花籃子。瞧不出來,他長得五大三粗,卻生著一雙巧手。
一口氣拉出三個花籃子,盆子里面就裝了半下子小魚。因為山溪清涼,所以里面的魚類生長最慢,這么大的細鱗魚,也要三五年才能長成,吃起來味道最是鮮美。
田大康趴在溪邊,一直看到水底的小石塊,清清亮亮,一眼到底,可是,并沒有看到有魚兒的影子,倒是有不少形如龍蝦的小蝦,舉著兩個大鉗子,在石頭縫里面晃蕩。
“蝲蛄!”田大康驚呼一聲,這種東西也叫長白山龍蝦,他小時候吃過,但是它對生存環境的要求特別高,水質必須沒有污染。到了后來,由于使用農藥,幾乎導致了蝲蛄的滅絕。
雖然和小龍蝦外形相似,但是這種蝲蛄卻是坐地戶,不像做“麻小”的那種,屬于從外國引進的大路貨。
“抓蝲蛄,吃豆腐!”田大康興奮地吆喝一聲,然后就找了一處水淺的地方,挽起褲腳,下到溪水里面,翻開石頭,下面基本就有蝲蛄,一抓一個準。
明明就有點不明白了:“富貴哥,豆腐不是用大豆做的嗎?”
“嘿嘿,你肯定沒吃過蝲蛄豆腐,今天算是有口福啦。”田大康吆喝一聲,除了明明之外,大伙都跳進山溪里面,開始抓蝲蛄。
田大膀和啞巴比較省事,倆腿一撐,就橫跨山溪,然后一彎腰,就能夠到水底;娃子們就不行了,抓了幾只,就得到岸上蹦跶半天,溪水太涼了。
不過到底是人多手快,而且蝲蛄的數量也多,所以很快就抓了好幾斤,裝到袋子里面,返回小木屋。只見那老三位,正坐在木刻楞外面喝茶呢。當然,所謂的茶,也就是山里產的幾樣藥草。
啞巴領著二牤子收拾魚,田大康則跟七仙女收拾蝲蛄。先拽尾巴,內臟也都一起帶出來。然后從頭部翻開硬殼,如果是母的,還有黃,也要單獨摳出來,這東西的味道,比蟹黃一點都不遜色。
用清水把摘干凈的蝲蛄投洗幾遍,然后就該上石磨了,就跟磨豆子似的,弄成漿水。只是這里沒有石磨,田大康就找了一根搟面杖,叫啞巴和田大膀輪班把蝲蛄搗碎,再把渣子啥的濾掉,就剩下一小盆灰呼呼的液體。
鍋里少上開水,把蝲蛄原汁倒進滾開的鍋里,立刻就翻起一股股乳白色的花朵,真跟豆腐差不多。這時候也把蝲蛄黃倒進鍋,改成小火慢慢咕嘟幾分鐘,再加點咸鹽、蔥末、香菜、韭菜末之類,蝲蛄豆腐就出鍋了。
這道菜一上桌可不得了,色澤鮮亮,蛾兒雪柳黃金縷,也不過如此。吳先生甚至包括何大師在內,還都是頭一回品嘗,聞一聞,異香撲鼻;用勺子舀了一口,顫顫巍巍的,放到嘴里,清香滑膩;舀上一點蝲蛄黃,要是閉上眼睛,跟吃蟹黃一樣。
老三位連道幾聲好,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田大康舀了一勺,放到明明嘴里,小家伙吧嗒兩下:“又軟又嫩,還真像是豆腐,只不過比豆腐可香多啦!”
“好吃,就是有點費事。”田大膀嘟囔一聲,抄起一條煎成金黃色的細鱗魚,大口嚼起來。啞巴就挨著他坐著,也笑瞇瞇地吃魚,還不時朝田大康伸伸大拇指,正是他給提供的豆油,才能煎出色香味俱佳的細鱗魚。
“有菜沒酒,美中不足啊,今天我們三個老家伙志趣相投,要是能對飲幾杯,那才是人生幸事!”吳先生興致很高,大有把酒問青天的豪情壯志。
何大師猛地一擊掌:“啞巴,拿酒來——”
啞巴從木屋后面抄起一把片鎬,在一塊空地上刨了起來,然后掀開一塊木板,從下面抱出一個壇子,樂顛顛地跑回來。
“這是去年秋天釀的果酒,差點忘嘍。我從來不喝酒,今天也要陪兩位老哥一醉方休——”何大師去掉壇口的泥封,咕嘟咕嘟倒出幾碗,里面的液體呈琥珀色,晶瑩透亮,一股甜香,迅速彌散開來。
等到酒壇子見底的時候,大伙全都橫七豎八地躺在草地上,就連幾個小娃子也不例外,喝得時候感覺甜滋滋的,沒想后反勁啊。
整個木屋顯得靜悄悄一片,幾條大狗也進了林子,自個找吃的。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忽然從樹林中閃現,只見他躡手躡腳走過來,兩只手背在身后,赫然握著一把雪亮的戰刀。映著陽光,寒光閃閃,奪人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