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低下頭,一下一下地抽著,看得衛離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他勸著老皇帝:“其實這些事兒皇后娘娘心里也都明白,只是有些事情發生過,有些人失去過,心里就一直生著刺。不碰的時候還好,一碰就疼了。
今兒是突然提到了前太子,皇后娘娘這才沒收住脾氣掀了桌子,您別生她的氣。”
老皇帝擺擺手,“朕怎么能生江媛媛的氣呢!別說她只是掀了桌子,她就是把朕給掀了,朕也不會真跟她生氣的。是朕對不住她,朕心里有愧,所以朕不會跟她生氣的。”
衛離嘆了一聲,“行了皇上,過去的事兒再提也沒什么意思了。倒是那幾個替前太子說話的,明顯的沒安好心。到現在還指望著馮家能夠死灰復燃,奴才覺得,他們要么是見識太短,要么是馮家真的還在背地里搞事情。
皇上別忘了,六殿下如今還好好的呢!還娶了左相大人的女兒,奴才瞧著今日早朝上,左相大人一個勁兒地掰扯二殿下唱堂會的事,他這就是在故意找茬兒。
只是奴才想不明白,他打壓二殿下,跟那些人扯前太子出來,究竟有何關系。”
老皇帝“哼”了一聲,“關系當然是有的,陸蕭元黑眼白眼看不上陸辭秋,老二這小半年跟陸辭秋走得又近,月夕宮宴的時候擺明了站在陸辭秋那邊,句句都在替陸辭秋說話。
所以在陸蕭元眼里,老二跟陸辭秋就是一伙的。他不敢動千絕,也不敢動千湛,但沒出息的老二他就覺得他身為左相應該是可以抗衡一下的。
反正對他來說,整死一個少一個,只要是能削弱陸辭秋的力量,他就不虧。”
衛離更糊涂了,“他總跟縣主較什么勁?他想當國丈這事兒奴才能理解,那他要是真想當國丈,只要對縣主好一點不就行了嗎?都是他的女兒啊!怎么就非得是嫁入羽王府那個?”
老皇帝又“哼”了一聲,“因為他扶植老六那么多年,大量的錢財都花在老六身上,他不甘心啊!而且自己親手扶上去的新帝,跟千絕那種靠功勛一仗一仗打下來的新帝,對他的態度能一樣么?老六登基,能把他捧得高高的。千絕登基,就沖著陸辭秋對她爹那個態度,別說捧了,怕是第二天就得派人悄悄把他給殺了。”
“那縣主為啥要殺自己爹?”衛離八卦的心又在蠢蠢欲動,“皇上,展開說說?”
老皇帝反應過來了,“你跟我這兒聽故事呢?”
衛離趕緊給他順毛:“沒有沒有,就是好奇,純屬好奇,主要也是想為皇上分憂。”
老皇帝不想理他,再瞅瞅這一地狼藉,招招手跟永福宮的宮女說:“著人好好打掃,千萬別留下碎渣子,當心扎了皇后的腳。今日朕惹皇后不高興了,你們就替朕哄哄她,就說千錯萬錯都是朕的錯,讓她別氣太久,容易傷了身子。老大不小的了,不像年輕的時候,上了歲數不禁折騰,讓她好好的,有什么氣沖著朕來,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說完,他還往暖閣那邊瞅了一眼,嘆了一聲,就要起身離開。
結果剛站起來,去莊王府的人就追到這兒來了。
老皇帝聽著他們說:“該燒的都燒了,二殿下的戲袍燒了幾十件,畫臉的油彩也都扔進了火里。還有不少頭上戴的扮相,一件都沒放過。
二殿下很配合,他甚至還覺得咱們一件一件往火里扔,燒得實在太慢。
于是他自己動手,直接把放戲服的那間屋子給點了。
屋子一著起來,里面的東西很快就全燒沒了。
哦對了,咱們順手還燒了一幅畫像,也不知道上頭畫著的是誰,只知是穿著戲服的。”
衛離心里“咯噔”一聲,“是不是一女子扮相,穿著的戲服是粉色的?”
“對對對,就是粉色的,女子扮相,可好看了呢!”
衛離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沒背過去。
“皇上啊!二殿下就指著那幅畫活著呢!那是……那是柳安青啊!”
老皇帝按按生疼的眉心,隱隱有些后悔。
“讓你們燒戲服,你們燒畫干什么?”
宮人答:“畫上也是唱戲的人,奴才們以為……以為也得燒呢!”
老皇帝氣得一腳把人踹出去老遠,不敢對著江皇后撒的氣,這會兒都沖著這些宮人撒出來了。他幾乎是在咆哮——“朕讓你們干什么你們就干什么!朕沒讓你們干什么,誰給你們的權力私自作主?誰給你們的權力讓你們上莊王府去當土匪?還你們以為,你們這么會以為,你們怎么不來當皇上?朕把這皇位讓給你們得了!”
一眾宮人嚇得全都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再也不敢說話。
但老皇帝也不敢說話,因為這里是永福宮,江媛媛還在生氣,他如果再繼續在這地方大聲喧嘩,江媛媛發起飆來那是一點面子都不會給他留的。
于是他甩甩袖,走了。
衛離就對那些還跪著的宮人說:“都滾到靜心殿外頭跪著去!別給皇后娘娘添堵!”
一群人呼呼啦啦全走了,江皇后坐在暖閣里,輕輕推開了窗,面無表情地往外看。
宮女冰春有些擔心,“皇上會不會生娘娘的氣?”
江皇后失笑,“本宮還怕他生氣不成?從前怕他,是因為本宮沒有依靠,本宮的背后還有江家,本宮不能讓江家也沒有依靠。當初他一次次求我放過馮天春,讓我向馮天春低頭,因為他說他暫時離不開馮家,而且滿朝文武,偏向馮家的太多了。他是一國之君,他得為大局著想,得從大局出發,不能因為沒有證據的失去了孩子,就跟馮家翻臉。
可什么叫沒有證據?我早就搜集好了證據,明明是他派人將那些證據偷走的!”
江皇后一只手抓著窗框,很用力,關節都泛白了。
她心里頭有恨,對皇帝的恨,是滔天大恨,不輸于她恨馮天春。
從來沒有人知道,她不愿意跟皇帝共寢,并不是因為皇帝花心女人多她覺得惡心。
她之所以不想陪他睡覺,是因為她怕夜里醒來,會控制不住殺了這個男人。
前前后后三個孩子,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痛。
皇帝憑什么覺得,時過境遷,他低聲下氣了,他跟她道歉了,她就一定要原諒他?
更何況,她太了解那個男人了。
真的是在向她低頭嗎?
才怪!
人家是在向兒子低頭。
人家是在做生意,是在權衡利弊。
就像當初他讓所有人都讓著馮天春一樣,如今,他又要為了這個國家,讓所有人都向他的十一兒子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