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藏嬌

第082章 池長庭爭強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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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踏月,是吳地獨有的中秋習俗。

每逢中秋,家宴過后,各家女子無論貴賤都會盛妝夜游虎丘。

女子夜游,當然少不了家中男人護送,大人們自恃身份,一般都是家中少年隨行護衛女眷。

因此,當池太守帶著女兒出現的時候,瞬間吸引了無數目光。

池棠一面同陸子衫和虞菁說著話,目光卻偷偷瞄向虞大姑娘。

爹爹說弩箭的事交給他處理,具體怎么處理的,她也沒多問。

此時看虞大姑娘——

實在看不出什么……

這姑娘太能裝了,不過看著仿佛是挺開心的,應該沒出什么事吧?

池棠定了定心,回頭向被少年郎包圍的池長庭揮了揮手,便同陸子衫、虞菁手挽手往山上去。

虎丘山不高,臺階砌得既寬且緩,一路行來,月色鋪染,桂香飄彌,或聞女子笑語琳瑯,或見少年身姿俊朗,看得人目不暇接。

“可惜陸大姐姐沒來……”池棠嘆道。

她也極力邀請過陸大姑娘同行,但還是被拒絕了。

往常池棠提陸大姑娘,陸子衫總要吃醋兩句,今天竟然也跟著惆悵地附和了一聲“是啊”。

池棠驚訝看過來,她才解釋道:“我大姐姐善笙,聽說她在閨中時,每年中秋的虎丘斗樂都是拿的魁首。”

虎丘踏月,不只是賞月而已。

諸如歌伎樂伶、百戲攤販各色人等都會趕來湊熱鬧,除此之外,少年少女們或吟詩作對,或擺棋斗器,花樣繁多。

其中一項便是斗樂,顧名思義,就是比一比彈奏樂器的技藝。

“對對!我也聽說過!”虞菁附和道,“陸大姐姐出嫁了才輪到顧五娘子,顧五娘子出嫁了才輪到顧三郎!”

“我剛才看到顧五娘子了,她的婢女帶了琴!”陸子衫擠眉弄眼。

“帶了也沒用——”池棠脫口而出,“今年的魁首是秦歸!”

她重活一回,當然知道今年誰得了第一。

對她這么斬釘截鐵地一說,除了池長庭在同陸二郎說話時抬頭看了一眼過來,其他人都只是點頭。

有秦歸在,確實沒什么好爭的。

“秦歸會來吧?”陸子衫滿眼期待。

“嗯……應該會吧!”池棠裝模作樣道。

說話時,前面幾位夫人停下了腳步,在同誰打招呼。

“是蕭五郎!”陸子衫探頭看了一眼,興奮地回頭說。

這時,蕭琢已經同夫人們見過禮,正朝她們這邊走來,

目光對上,蕭琢笑容加深,原本就漂亮的眸子暈入月光,顯得異常溫柔。

池棠卻不自在地低下頭,讓開一步。

好在蕭琢走到她們跟前,只是尋常地互相見禮,接著便往后面拜見池長庭去了。

池長庭見了他卻神色語氣淡淡:“中秋團圓之日,五郎怎么逗留不歸?”

眾少年頓時啞然。

說得再委婉,也是趕人的話。

蕭琢卻好風度,含笑作揖,道:“學生久聞虎丘踏月盛景,心向往之,便同家中告了罪,想留下一睹。”

池長庭“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陸三郎指著蕭琢身邊的琴童笑道:“五郎帶著琴,莫不是也要湊個熱鬧?”

蕭琢謙遜笑道:“卻不知是否有幸得府君指點一二?”

池長庭眉梢輕揚,“呵呵”一笑。

山路盡頭,是開闊平坦的千人石。

從前有高僧在此講經,坐聽者千人,故名之。

又有當世的一名高僧曾在講經臺邊上栽下七株珍稀的朱砂丹桂,每年中秋,姑娘們來到這里,都會用香囊裝上一些橙紅的花瓣回去。

此時,這一處游人如織,堪比鬧市,然而第一聲琴音響起時,喧鬧聲乍然停歇。

池棠便是踩著這第一個音符走完了最后一個臺階。

是《江月》!

池棠循聲望去,和前世一樣,被重重人影阻隔,看不到秦歸,只知琴音是從劍池那邊傳來。

一曲《江月》,沉醉眾生。

池棠正聽得出神,忽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隨后,悄悄塞給她一個小小的涼涼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只新鮮的菱角,觸手猶帶著水潤感覺。

池棠怔了怔,抬頭追望而去,只看到少年抱琴穿行于人群的背影。

沒等她回味過來,手里的菱角就被人搶走了。

池太守冷冷地看了一眼菱角,揚手就要往樹叢里丟,突然一滯,瞥了一眼池棠。

女孩兒眼里盡是刺眼的著急不舍,但見他看來,神色又變作訕訕,默默垂下了頭。

池長庭有點心塞,又看了菱角一眼,冷哼一聲,手指用力一捏,直接剝出菱肉塞進池棠嘴里。

剩下的殼總能丟了吧?

池長庭憋了一口氣,將菱角殼丟得無影無蹤,轉頭再看女兒,小姑娘腮幫鼓鼓地沖他一笑。

池長庭也忍不住笑了,抬起手,揉了揉女孩兒細軟的發絲。

這時,一曲將終,最后一個音松開,余韻綿綿,如江面漣漪,經久不散。

“錚——”

一聲乍起,石破天驚。

池棠倏地轉頭望去。

曾經的高僧講經臺上,青衣少年郎席地而坐,垂首撫琴,弦上指動鏗然,聲聲都帶著少年意氣。

方才秦歸彈奏《江月》的時候,諸人沉醉靜默,現在輪到蕭琢演奏《廣陵止息》,氣氛就有些熱烈。

這樣明顯的對峙感很容易引起興奮。

論琴藝技法,蕭琢是比不上秦歸的。

也許是因為菱角的關系,池棠今天更喜歡蕭琢這一曲,曲如其人,爽朗清舉,如旭日東升。

待一曲終了,人群中紛紛叫好時,池棠不自覺抿唇一笑。

突然,身邊人影一動,便見她家父親大人越眾而出,施施然走到講經臺前,笑容溫雅倜儻:“五郎的琴可否借我一用?”

池棠震驚得忘了嚼咽。

不是吧……爹爹也爭強好勝?

蕭琢明顯驚愣了一瞬,隨后忙不迭起身,甚至忘了扶好琴,差點從膝上摔下。

池長庭隨手將琴撈在手里,朝蕭琢頷首示意后,便在他身旁坐下,指尖輕拂——

霎時間,風攜朱砂落,樂似流水來。

一曲將起未起,正是靜默相待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格格不入的疾走聲。

池長庭起音之后的手懸起未落,抬頭望向山路上的人影,眸色陡然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