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溪水潺潺。舒殢殩獍
諸葛無塵出神地望著水中破碎的倒影,就連楚蕎帶著白二爺走近身邊也不曾發覺。
“無塵,怎么了,你已經在這里坐了半個時辰了。”楚蕎出聲問道。
她終究還是不放心,便帶著白二爺過來了。
諸葛無塵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將手中的東西收入袖中,淡然微笑,“沒什么,只是想在這里坐會兒。嬖”
楚蕎笑了笑,默然在一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是有什么難題?”
他一向對人溫和隨意,方才卻笑得格外僵硬,就連現在眉頭也還是微微皺著不曾松開。
“沒有,只是想到后面要去神域,有些擔心。”諸葛無塵道爛。
楚蕎也沉默了下去,她又何嘗不擔心呢。
可是,她沒有退路,她的愛情和幸福也沒有退路……
“阿蕎,如果……神域找不到你要的東西呢?”諸葛無塵盡量以平靜地語氣問出了這句話。
楚蕎不加思索,截然道,“一定能,神域找不到,還有其它的地方,就是把這天上地下翻個遍,我也得找出來。”
“萬一……萬一那個人等不到神王仙骨出現呢?”諸葛無塵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靜靜地望著眼前淙淙的流水。
她所傾盡心力追尋的一切,他早已知道答案,卻無法開口向她道明。
“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楚蕎堅定地說道,手卻緊緊地握著了拳頭。
諸葛無塵問的這一切,她又何曾沒有想過,只是無數次浮上心頭,她卻沒有一次一次有勇氣去想象那個萬一,那個如果……
“阿蕎,世事無常,總有……”諸葛無塵側頭望著她,試圖一點一點說服她,或者是先讓她有一個心理準備。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楚蕎倏地站起身,不想再繼續這番談話。
白二爺正在拿在溪邊,拿著一片小樹葉自己舀水喝,一聽情形不對勁回頭一看,楚蕎已經走開了好遠。
諸葛無塵默然嘆了嘆氣,還是坐在原地沒有動。
“諸葛,你也別怪蕎蕎她多想,她比咱們誰都緊張才會這樣。”白二爺望了望楚蕎的背影,朝著諸葛無塵說道。
不管是錢瘋子也好,諸葛無塵也罷,這些跟隨她一起的人也只是因為她,或是別的什么原因出手幫忙而已,于他們而言,燕祈然生與死,并沒有那么重要。
可是,于楚蕎而言,那是她絕對接受不了的結果。
“我懂。”諸葛無塵望著夕陽落下的山頭,目光凄清得讓人揪心。
他懂,亦正是因為懂她的心中所想,才害怕讓她去面對最后那殘忍的結果。
白二爺不曾看到諸葛無塵眼中的悲痛掙扎,站在石頭上,也異常堅定地說道,“我也相信,總會有辦法的。”
他們兩個人已經蹉跎了太多歲月,亦歷經了太多磨難,好不容易才有這一世的相守,它怎么忍心看著兩人永生相錯。
在不知道燕祈然就是師傅的情況下,它還是希望楚蕎能和諸葛無塵在一起的,畢竟他待人還是不錯的。
只不過,現在它認回了師傅,自然是師傅第一。
而且,楚蕎就是葉子,死性不改地喜歡了師傅七百年,便是這三百年后把前世忘得干干凈凈,她還是喜歡上了師傅,可見她是不可能再喜歡上師傅以外的人的,所以它更希望她和師傅有情人終成眷屬。
天色漸暗,聶青快步走了過來,道,“王爺,帳蓬已經搭好了,可以進去休息了。”
“嗯。”諸葛無塵點了點頭,起身隨聶青一道離開了。
白二爺一個人在溪邊站了一會兒,便自己跑著回了楚蕎的帳蓬,一鉆進去便又鬧見商容又不要臉地留在了這里,頓時罵道,“商狐貍,誰讓你睡這里的?諸葛都沒宿在這里,你還有臉賴在這里?”
師傅不在這里,就算要輪也該輪到諸葛宿在這帳蓬,怎么也輪不上他商狐貍。
以前他是只是看不慣他,可是現在蕎蕎是它師傅的,絕對不能讓這商狐貍有機會染指。
商容眼皮都懶得抬,直接無視它的叫罵。
帳蓬不大,勉強能容下兩個人睡,商容睡了靠里面的地方,楚蕎睡了靠外面的地方,白二爺左右望了望,然后視死如歸地躺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以防止商狐貍夜半圖謀不軌。
只怕,如今這商狐貍早就知道了楚蕎就是葉子,那就更不會善罷干休。
雖然以前她還有些同情他的,但現在知道師傅當年并不是要害葉子,自然以師傅為第一,不能讓商狐貍有一絲可趁之機奪走它的未來師娘。
楚蕎沉默了許久,突地出聲問了句,“你們認識的葉子,是個什么樣的人?或者說是個什么樣的魔?”
白二爺愣了愣,一轉頭望著楚蕎,想了想說道,“葉子是個很好的人,雖然是魔族,但從來沒有做過殘害無辜的事,一般的魔族中人是不能修習神術的,但她卻可以學,而且一學就會……”
白二爺躺在楚蕎邊上,雙爪搭在胸口望著帳蓬頂開始滔滔不絕地回憶往昔的美好時光。
“她就是個傻子。”商容一句話打斷了白二爺的種種贊揚。
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可那傻子在那個人身上吃了那么多苦頭,還是死性不改,那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傻子。”白二爺火大地跳起來,張牙舞爪地大罵道,“葉子是傻子,你還喜歡她干什么,還三百年都不忘,你喜歡一個不喜歡你的傻子,你就是傻子中的傻子。”
剛一說完,白二爺又能有點后悔自己說錯話了,商狐貍那不能叫喜歡,應該說他是圖謀不軌。
不過,幸好楚蕎還不知道以前那些事,不然這番話肯定要壞大事啊!
“確實,我就是個傻子中的傻子。”商容自嘲地笑了笑,嘆息言道。
明知道她的心里不會有他,明知道執著下去也不會有他想要的結果,卻還是不死心。
他曾一直想著要打敗白止神王,可是即便有朝一日他真的贏了他又如何,在愛情的較量中,從一開始……他就已經一敗涂地。
他贏了他,贏了全天下,也贏不了她的心。
這就是他最大的悲哀。
一時間,沉重地緘默在狹窄的帳蓬里蔓延。
白二爺左右瞄了瞄兩人的神色,一聲不吭地躺回到原地,心中萬般怨念。
它這是在干什么啊,萬一哪天蕎蕎一下想起了以前的事,然后以前師傅對她又不是太好,倒是這商狐貍幫了她不少,她心念一轉被商狐貍騙走了,它可怎么回去向師傅交待。
可是每每一想到,這許多年來商狐貍獨自一人一次又一次回到天機鏡,回到葉子還在的過去,一次又一次地欺欺人以為她還活著,心中又不些不是滋味。
若說葉子是傻子,商狐貍是傻子中的傻子,那師傅根本就是個瘋子,堂堂白止神王竟對一個魔族女子情根深種,妄想打破神魔之間的禁忌得以相守,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可也付出了無人可知的慘重代價。
原本,他是神域受人尊崇的神王,即將接替天尊之位,統域三界。
最后,卻因為一個女子,放棄了堅執多年的信念,放棄尊貴的神位,逆天而行,投身凡間。
它想,在這些為愛癡狂的人面前,它并不懂情之一字,是為何物。
楚蕎無聲側頭望了望最里面的男人,似乎這是她認識商容近十年來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他,那精美的側臉,無一處不是透著妖嬈風流的邪魅,任誰也想不到這樣的一個人竟也會癡情難忘。
商容似有所覺,側頭望了過來,“看什么,沒見過?”
楚蕎淡淡笑了笑,坦言道,“確實沒見過這樣傻的你,其實有你這樣的本事,只要你想能擁有很多東西的。”
她相信,以商容那樣幾近變態的實力,在魔域怕也是與魔尊不相上下,所以這么多年來才敢跟白止神王叫板,這世上很多東西,只要他想要,可以擁有很多。
商容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還是在笑自己。
“如果,讓你放棄一個燕祈然,就能擁有全天下,你……要嗎?”
楚蕎愣了愣,而后歉意地笑了笑,“我想,我大概說錯話了。”
她只是方才瞬間看到那樣的商容,覺得只要他放下,可以擁有更多美好的東西,更廣闊的自由。
然而,將心比心,她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擁有的不是你最想要的,便是給你全天下全世界,你也會覺得一無所有。
“我以前覺得自由很重要,三界內外,天上地下,我亦可來去自如。不過,心有牽掛又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商容閉著眼睛,幽幽說道,眉眼之間竟也染上溫柔。
或許,在旁人眼中,那樣的堅執是不值得,甚至是錯誤的,但只有自己懂得,那其中滋味不管是苦是甜,都甘之如飴。
“嗯。”楚蕎難得地贊同了他說的話。
曾經,沁兒也一次又一次地勸他,說燕祈然那樣的人不值得她念念不忘,不值得她放棄身邊的諸葛無塵去等。
可是她不懂,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動了心,便再也沒有值得不值得,因為早已心不由己。
白二爺躺在兩人中間有些著急,有些不安,這樣下去商狐貍拐走了蕎蕎可怎么辦?
“行了,睡覺吧,明天還要趕路,你們這烏龜速度不知道哪年才爬到神域去。”商容閉著眼睛哼道。
楚蕎也閉上眼睛準備睡覺,卻也由衷地道了一句,“商容,謝謝你能幫我。”
這大概是他們相識以來,她第一次這樣正式地叫他的名字。
如果沒有他的幫忙,只怕她在在魔域都不可能活著出來,更不可能尋到藏身于此的燕祈然,沖著這份謝意,他想就是他將來想霸占神兵山莊的所有財產,她也還是會舍得的。
天剛剛亮,楚蕎正準備起身出帳,邊上的白二爺翻了個身準備再睡一會兒,睡在最里面的商容突地瞬間起身,拎住她和白二爺眨眼之間便飛躍而出,離開了帳蓬。
數丈之外,他們方才棲身的帳蓬,已經被無名之火化為灰燼。
商容將拎在手上的楚蕎和白二爺扔到一旁草地上,火大地望著天際幾道快如流星的華光,那光束眨眼之間已至眼前,是七名素袍老者。
白二爺連忙鉆進了楚蕎袖中,小聲道,“神域來的,小心點。”
楚蕎皺了皺眉,看來白二爺之前的擔心果然不假,錢瘋子跟著他們一塊兒,就是招災招難的,他們這還沒找到神域,神域中人已經先找上他們麻煩了。
與此同時,諸葛無塵等人也都出了帳蓬趕了過來。
“紫狐妖,你逃出困龍淵,盜取天機鏡,更謀害雪山神廟的弟子,今日我等便天尊鈞令將你誅滅……”為首的一名白須老者,正氣浩然地沉聲道。
“少廢話,本座沒時間聽你念經,就你們幾個老不死的來嗎?”商容掃了一眼,冷聲哼道“逃出困龍淵,盜取天機鏡我認了,雪山神廟關本座屁事兒?”
雪山神廟?!
楚蕎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那里不是她救明珠的時候干的事嗎,怎么這賬又算到錢瘋子頭上了?
不過,橫豎將來都是要與神域為敵的,她也不想藏頭縮尾,正準備上前承認之時,瀧一在她邊上低聲說道,“雪山神廟的事,好似是王爺差鬼醫圣手前去處理才會如此,主子現在還是不要跟神域中人正面沖突。”
楚蕎擰眉,原來又是他在背后搞得鬼,把雪山神廟的事讓錢瘋子背了黑鍋,怪不得這五年來神域人一直忙著追剿錢瘋子,根本就沒尋上她這個罪魁禍首。
這一想到當年的事,她就恨不得現在又沖回去把那幕后黑手給毒打一頓,以泄心頭之恨。
“沒事的,反正錢瘋子跟神域結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多一樁也沒啥。”白二爺在她袖子里小聲嘀咕。
雖然他們說的聲音小,但還是被商容給聽到了,惡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縮在楚蕎袖中的白二爺,這筆賬等回來他會好好跟某人算清楚。
白二爺羞愧地躲在袖子里不敢露臉,師傅啊師傅,想你堂堂的白止神王,以前是何等光明磊落,怎么也干起這栽臟嫁禍的事了。
楚蕎抿唇沉默,雖然不清楚其中細節,但肯定也是因為燕禳的出生,不想神域追查到這個孩子,才故意將雪山神廟的事扯上商容,轉移神域的注意力。
這麻煩到底還是自己惹出來的,她還是決定幫著錢瘋子共進退,正準備吩咐黑鷹和瀧一準備應戰,商容回頭一臉嫌棄地哼道,“都給我滾遠點,別在這里礙手礙腳。”
楚蕎皺了皺眉,正想說自己是想幫忙,白二爺從袖子里扒出一條縫,小聲說道,“蕎蕎,咱們還是先走吧,這些人錢瘋子一根手指頭就能玩死他們,咱們留在這里也沒多大用處。”
拜托,這是神域七大長老,他們這么多加起來最多能打贏一個,根本不是對手,還幫什么忙,送死吧!
楚蕎有些不放心地望了望站在前面的商容,這七人看來也是來頭不小,他一個人能打得過嗎?
商容見他們還不走,不耐煩地回頭瞪了一眼,“還不走?”
楚蕎帶著眾人先行離開,在較遠的地方等著,聽到不斷地動山搖的聲音一個個都還懸著心,結果不一會兒功夫,商容便毫發無傷地大步走了回來,那神情輕松的不似跟人大戰一場,倒像是剛剛散出歸來。
“果真是變態。”白二爺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