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帝國皇太子,老子不干了!_人人
另一邊,村落之中遍地狼藉。
染坊的血腥氣還在縣城的低洼處盤繞不散。
粘稠得如同倒進泥地里的靛青染料,混著人血的鐵銹味。
日頭剛爬過城墻垛口,慘白的光劈進染坊廢墟,照見一地狼藉,凝固的血痂,斷裂的木頭耙齒,靛缸的深藍殘片。
還有趙老全那具僵硬的身體,粗糙的手掌還死死摳著一塊鋒利的陶片。
指關節白得瘆人。沒人敢哭出聲,悶在喉嚨里的嗚咽和傷者無意識的呻吟攪在一起,比嚎啕更刺人。
張鐵錘的左臂被粗麻布條纏了又纏。
暗紅從深處洇出來。他低頭看著自己新收的徒弟。
半大的小子,太陽穴上一個凹坑,再也不會咧嘴傻笑著喊師父了。
旁邊幾個婦人用燒過的布條堵著木匠腿上那個血窟窿。
白肉翻卷,血還是一股一股地往外涌,看得人牙根發酸。
空氣里飄著通寶閣影子留下的金瘡藥那股子混合著草藥的苦澀味兒,蓋不住濃烈的血腥。
“都看清楚了嗎?”
張鐵錘喉嚨里像是塞了一把沙礫,聲音粗糲地碾過死寂。
“這碎了的陶缸,是咱們熬靛的寶貝!那鐵砧子,是咱們打鐵吃飯的家什!紡車呢?沒了紡車,婆娘娃娃拿啥織布換糧?”
他指關節砸在夯實的泥地上,滲出血。
“杜梓!還有他上頭那只手,不光是拿針扎咱們!他們是要剜咱們的心,剁咱們的手腳,把咱們縣城幾百口子,當畜生一樣宰殺熬油!”
他猛地抬起血絲密布的眼,掃過每一張沾著血、汗、淚和灰土的麻木面孔。
“你們是想等著下一腳踹到自家門上?等著婆娘被糟蹋?娃娃餓死在眼前?還是……咱就做一回有膽子的牲口,把這幫天殺的玩意兒嚼碎了咽下去?!”
那聲低沉的咆哮像是一把鈍刀子,豁開了眾人心口的膿瘡。
麻木的眼睛里開始有了點活氣,那是被逼到絕境,退無可退的兇光。
王寡婦臉上干涸的淚痕又裂開新流下的濕痕。
她沒吭聲,只是把懷里一個昏睡的小囡囡抱得更緊些。
牙齒死死咬著下唇。
角落里,米鋪伙計阿福喘著粗氣,摸索著被刀刮破的衣襟內袋,掏出一樣東西,是染坊那個浸透了趙老全血跡,靛青色的賬本。
血跡把深藍染得有些發黑。
他不識字,手卻抖得厲害,翻到一處夾層。
不是紙,是一小塊堅韌的粗麻布,用炭條畫著極其簡單的圖案。
一道長彎線像是城墻,里頭分了幾個格子。
有個格子上面,畫了三道纏繞的蛇。
“趙……趙老……”
阿福嗓子啞得說不出完整名字,只用手指死死戳著那個畫三道纏繞蛇的格子。
又指指賬本后封底翻開的內層。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炭條畫的特殊印記。
像鉤子,像紡錘,甚至還有個歪歪扭扭的小鐵砧。
通寶閣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黑布蒙著的臉看不清表情。
但那雙眼睛落在那些印記和草圖上一掃,冰冷的眸光似乎跳了一下,沒說話。
“西門外官倉!甲字叁號庫!”
張鐵錘喉嚨里擠出字來,像咬碎了骨頭。
“黑牙那幫狗雜種搶走的家伙式,鐵砧子、紡車、過濾缸的零件,一準全堆在那兒!那是咱們吃飯的根!咱的指望,不是官府的仁心!是自己豁出血去奪!”
他猛地從地上抄起昨夜染坊混戰時被打塌半截,茬口尖銳的木梁。
“通寶閣借給咱的種,是死的鐵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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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得配上能跟閻王爺搶食的活人膽氣!今兒,敢豁出命跟老子走的,拿上家里的武器!咱不是賊!是去拿咱們自己的東西!”
沒有震天的怒吼,只有沉重的呼吸像破風箱一樣撕裂夜風。
人群在夜色里蠕動著,散開,悄無聲息地隱入各個窄巷深處。
各家各戶的門發出細微的吱呀聲,漢子們在黑暗中默默摸索。
門后的頂門杠沉甸甸的,不再是抵御盜賊的依靠。
而是即將揮出去的武器。
角落里廢棄已久的耙犁被拆解,尖利的鐵齒被裹上破布纏在手腕或短棒頂端。
在陰影里閃著冷森森的光。
幾個鐵匠鋪的徒弟咬著牙,借著一點微弱的月光。
撿起染坊被砸斷的鐵條、掉落的半截車軸,在斷墻根下用石頭狠砸彎曲處。
硬生生將斷口砸成帶刺的尖矛頭,帶著未開的鋒口,一股粗糙而兇戾的殺氣。
王寡婦從灶膛深處摸出個小布包,打開是些灰白色的粉末,她默默地分給幾個眼神最狠的婦人,誰也沒問是什么,冰冷的眼神交匯時就懂了。
這是能讓眼睛爛掉的陰毒玩意兒。
二更梆子的聲音在死寂的城里傳不出多遠。
西城門緊閉著,高高的墻頭死氣沉沉。
城墻根下更深的黑暗里,幾十條扭曲的影子伏在齊膝深的枯黃荒草中,一動不動,呼吸壓在嗓子眼。
張鐵錘在最前頭,額頭上的汗珠滾下來,混著白日未曾擦干的淚痕干在臉上。
他死死盯著城墻與土坡銜接處那一道最深的陰影。
那里隱約有個比別處矮些、雜草更茂盛的低凹,趙老全賬本上那道彎彎的城墻線條缺口,在黑暗中與這方位詭異重合。
一陣極其細微的悉索聲從側后方傳來,通寶閣的影子首領如同從地底滲出,貼到張鐵錘耳邊,聲音壓得極低:“三道纏蛇紋,就是甲字叁號庫。”
“里面至少二十張強弩。巡防營換哨的空檔子,不會超過一炷香。”
他頓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掃過匍匐在地的漢子們,他們手里緊握的簡陋武器閃著緊張的暗光。
“人進去,東西出來。”
“血要流,就流在這些殺才身上。拖到天亮,雞飛蛋打。”
說完,那影子身形一動,又退回更濃的黑暗里,像被夜色吞噬。
張鐵錘沒吭聲,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按在冰涼的土墻上。
那墻角的凹洞果然不是死路,扒開腐草敗葉和一層虛浮的碎石板,一股濃烈的,帶著鐵銹和油膩塵埃的味道撲面而來。
后面兩個漢子立刻遞上兩截染坊里帶來的大木樁頂子。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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