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靠在柔軟的蜀錦軟墊上,看著蕭逐野將窗簾一一合攏,又將她半攬在懷里,心念一動,伸手環住他半邊身體。
蕭逐野一僵,心里卻是大喜,當即又把身體往蘇檀的方向貼了貼。
看來,他明日該讓人準備一份新春賀禮送去蕭平津的府里,也祝他早日做得嬌妻美妾。
馬車行得平穩,沒有半絲搖晃,蘇檀想起皇帝遞給她的木匣子,想了想,便讓蕭逐野將馬車里的燈盞挑亮,將盒子打開。
“這是?”看到里面明黃色的布帛時,蘇檀不由得一驚。
這玩意兒她見過,也認識——畢竟自己曾經還拒絕過一次。
但是她沒有想到,在這木盒子里面,居然放著一道圣旨。
而且,按照皇帝的話,這封圣旨她若是不想接,便可以直接拒絕,無需有任何的負擔。
蘇檀和蕭逐野對視一眼,示意男人將圣旨打開,誰知蕭逐野神色間卻多了幾分不自在。
“既然是陛下給你的,便你自己打開罷。”蕭逐野道。
蘇檀挑眉,“你打開,我打開不都一樣嗎?”
難道說,她打開了之后不會給他看,還是說被他打開,內容就會因此而消失?
蕭逐野覺得,若是平日里聽到這樣的言語,他必然喜不自勝的去效勞了,但眼下這圣旨,他若開了,便著實不合適。
“我抱著你呢。”蕭逐野撇了撇嘴,給自己找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不算借口的借口。
蘇檀:“……”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男人更是靠不住。
將圣旨上的黃帶子扯開,蘇檀借著燈光端詳著里面的內容,圣旨一開始倒是如上回那般又將她好一番夸贊,但溢美之詞明顯比之上次更多了。
蘇檀不明白這皇帝葫蘆里賣什么藥,心想難不成是他覺得自己上回沒有接圣旨是因為他給的夸贊不夠?
正琢磨著,卻見得圣旨的末尾處寫著幾個顯眼的大字,“封為太子妃”。
蘇檀:“???”
她猛地抬頭看蕭逐野,雙目瞪大。
這圣旨的意思是,要封她為太子妃,而是否要應允,則由她自己來選?
這封太子妃如今都這般隨便的嗎?
蘇檀眨了眨眼睛,“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蕭逐野眸子閃了閃,欲要看向窗外。
蘇檀:“馬車里只有你我二人,毫無疑問我問的人是你,馬車外面烏漆嘛黑一片,倒也不用拿這個理由搪塞我。”
她說的又快又干脆利索,聽得蕭逐野只呼好家伙,不愧是他媳婦兒,果真比一般女子要睿智得多。
但是……
“我不知道。”蕭逐野搖頭。
這件事情,別說真不知道,便是知道也得說不知道啊。
見蘇檀還帶著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蕭逐野又道,“我發誓。”
“你……”蘇檀磨了磨后槽牙,看著舉起四根手指的男人,“當真不知道。”
語氣雖然還帶著幾分怒意,但蕭逐野卻聽得出來,蘇檀其實并未真的生氣,當即乘勝追擊,“我若是知道,哪里還會給你拒絕的機會。”
他巴不得整個大雍都知道她蘇檀是太子妃,是他蕭逐野的人。
當然,至于他在年前和皇帝提出過,想要立蘇檀為太子妃的事情,便不需要在此刻說與她聽了。
蕭逐野說得義正辭嚴,蘇檀見他一臉正色,也知道如果沒有萬全的證據和把握,自己也不能夠真冤枉了他,再度深深地看了他兩眼,便也沒有再糾結蕭逐野究竟知不知曉此事。
但是,眼下這事顯然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了。
“你怎么看這道圣旨。”蘇檀將盒子往蕭逐野懷里推了推。
拿了這么久,手腕子都痛了。
蕭逐野體貼地伸手將圣旨接過,溫柔地笑道,“此事任憑你自己做主。”
他頓了一下,又道,“但無論如何,我認定的娘子,身邊的人,都只會有你一個。”
“你大哥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所以他吃虧了。我今日將這句話親口說與你聽,可能獲得獎勵?”說道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蕭還用下巴輕輕蹭了蹭蘇檀的脖子。
蘇檀忍住癢意,想要躲開,奈何被蕭逐野又眼疾手快地圈住了腰身,最后只好佯裝生氣道,“不許動,說話就好好說。”
時不時跟一只大狗一樣,難不成叫狗男人就真成了狗了?
哦,不對。
他不知道她叫他“狗男人”。
想到這兒,蘇檀莫名有些得意又好笑,唇角揚起一抹弧度,反手拍了拍蕭逐野的耳朵,“乖。”
這個字一出來,蕭逐野渾身如遭電擊,半天沒回過神來,喉嚨里更是口干舌燥。
這話,這詞兒,明明是他該生氣她這般這般……
蕭逐野想了好半晌,都沒法子從自己過往學過的學問里找出一個“正經詞兒”來形容方才的感受,氣得抬頭去看蘇檀。
可蘇檀卻一臉平靜的望著他,甚至眼神還帶著幾分堂而皇之的疑惑,“怎么了?”
問得主打的就是一個理不直氣也壯。
蕭逐野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委屈”低下頭,宛若一只打了敗仗的大狗,“沒什么。”
雖說馬車里光線幽暗,但以蘇檀對這個男人的了解,便是一團漆黑她也能夠猜到這人此刻是怎么樣一副神情。
什么“他不知道”,蘇檀是半個字都沒有信!
既然他要裝,那她為何不能?
偶爾互相隱藏一下,這不算欺騙,算夫妻情趣不是?
蘇檀心花怒放,嘴角的笑容卻掩飾得極好,繼續回歸方才的話題,“那這圣旨,我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她語氣帶著疑問,更顯得糾結。
蕭逐野將自己從方才的情緒中掙脫開來,嘴角抿了抿,有些氣悶道,“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蘇檀:“……”
好好好,蕭逐野你有長進,居然還會開始玩選擇題,語言的藝術算是被你掌握了。
但是,模棱兩可可不是只有你會玩啊。
蘇檀:“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
蕭逐野一怔,頓時更加郁悶了。
“假話就是,隨你。”蕭逐野先道,接著頓了頓,才又道,“真話是,我希望你成為我獨一無二的太子妃。”
獨一無二,僅此一個。
整個大雍都能夠慶賀的那種。
他雖語氣明顯還帶著幾分方才氣悶,但里面的認真卻毋庸置疑。
蘇檀垂著眸子,不由得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這個回答她也猜到了,但是在蕭逐野嘴里說出來的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莫名的感慨。
可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她心緒復雜之際,蕭逐野又說出了另一句話。
“只要你能夠歡喜,我說假話也無妨。”蕭逐野輕輕呼了一聲,“這句,也是真話。”
蘇檀:“……”
蘇檀這一下,是真的驚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口舌上難免會玩些文字游戲,畢竟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文字更是一門深不見底的藝術,她帶著千年積攢的累累碩果,不用著實可惜。
可沒有哪一刻,也沒有哪一段話,有如方才那般,觸及她的內心深處,仿若沖進了她的靈魂,肆無忌憚地滌蕩一番,最終卻化為和風細雨。
等你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方才的那一股讓你恐懼的力量,其實是在你心底里撒下了一顆顆名為“愛意”的種子。
而隨著雨水的輕爬,這些種子便開始往內心的平蕪之處發芽開花,最后讓那荒涼之地成為處處春山。
蘇檀不知道當初自己說出“一日三餐四季兩人”時,蕭逐野究竟是怎么樣一番感受,但是她很清楚。
方才他說出來的那句話,遠比自己看到“一日三餐四季兩人”時,要來得炙熱。
這個狗男人,說這樣的話,還如何能夠讓她拒絕呢?
蘇檀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頭主動靠在了蕭逐野的懷里,“蕭逐野,我想讓你高興。”
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為了能讓彼此都更高興的嗎?
倘若有一方一直遷就,一直退讓,再深的愛意也會因此而日漸消磨,最后變得物是人非。
她不想和蕭逐野走到那樣的一步,自然不會想再讓蕭逐野受委屈。
蕭逐野像是沒有意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似的,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呆滯,“檀兒,你方才說什么?”
他沒有聽錯吧?檀兒這意思是答應了?
她愿意成為他的太子妃,和他比肩而立,攜手而行?
內心的喜悅幾乎要沖破九霄,可蕭逐野卻像是怕惹怒了神靈,將他的夢境打碎,小心翼翼地像個剛剛睜開眼睛的嬰孩。
蘇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原本想要回答他,卻突然想起了這男人方才“大喘氣兒”的話,眸子晃過一抹狡黠,“你猜?”
蕭逐野呼吸一窒,當即搖頭,“不猜,我不管,你方才的意思就是要做我的太子妃。”
她可以不在意名分,但是他在乎。
并非他覺得她以良娣的身份在自己身邊會讓他傳出“寵妾滅妻”的名聲亦或者其他,而是他終于找到機會,告訴天底下的所有人——他蕭逐野的太子妃叫蘇檀。
誰敢覬覦,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不夠這一國討伐之力。
蕭逐野這一突如其來的撒嬌做派,讓蘇檀不由得再度愣住,最后哭笑不得地抱住男人,點了點頭,“是,就是你所想的。”
到底,還是舍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傾注滿腔愛意待她,她又怎么舍得讓他一直這般心生憂慮。
“但是,這件事情等春日過了之后吧。”蘇檀想了想,卻還是決定將此事再晚些。
“為何?”蕭逐野不干,他恨不得明日就把這件事情昭告群臣,讓天下皆知。
蘇檀瞇了瞇眸子,“春日過后,不是還得看看苗疆那邊的情況嗎?”
蕭逐野眉頭微微一蹙,想說這兩件事情沒有必然聯系,便是真要出兵苗疆也絕對不會妨礙她被冊封太子妃。
可一想到這事兒本就是蘇檀好不容易才應下,萬一他一逼迫又讓她反悔了,豈不是得不償失,便也點了點頭,“好,聽你的就是。”
但為了防止蘇檀反悔,他又道,“但此事,倒是可以讓禮部如今便開始著手準備起來了。”
成婚倉促,這冊封之禮可不能馬虎。
畢竟,這也能算是他和蘇檀的第二次成親了。
這也是他為何如此執意此事的緣由之一。
蘇檀不知道皇家冊封太子妃要有哪些事務需要準備,也不清楚酒精要準備多久,但一想到現代要舉辦一場大型活動也得個把月前就開始籌備,便也就沒有再阻止。
只是,為何要等到三月之后……
蘇檀瞇了瞇眸子,手指輕輕地落在小腹上。
因為那個時候就五個月了。
寧野狐說,這個胎兒究竟能不能平安無恙,且健康地順利落地,五個月時便能知曉。
她知道自己和蕭逐野身體是怎么樣一個情況,便明白寧野狐這句話的分量。
這個時代,醫療水平落后,胎兒能順利生出并不代表他就能健康。
說她自私也好,狠心也罷,倘若這個孩子先天有太大的殘缺不足,她并不希望他來到這個世界。
落地后的苦難已是不少,他又何必辛苦來這一遭?
所以,她特意就此事問過寧野狐。
而寧野狐給她的回答便是五個月。
“檀兒在想什么?”蕭逐野此刻正沉浸在喜悅里,加上馬車里光線昏暗,絲毫未察覺到蘇檀那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
蘇檀微微一笑,隨口道:“在想這件事情要不要這番回去時,告訴大哥和父親母親。”
“你若是告訴他們,他們定會歡喜。”蕭逐野瞇了瞇眸子,循循善誘。
他想,此事但凡多一個人知曉,蘇檀便少一分反悔的機會。
因為,時至此刻,他仍有有種宛若夢境的感覺。
而蘇家人,正好可以給自己作為臂助。
蘇檀也明白這個道理。
無論如何,她對蘇家人都是真心感激,她也希望能夠讓她們多些歡喜。
所以,那就告訴吧。
因為,不知道為何,她總有種感覺,似乎會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
而且,它不會太好。
蘇檀并沒有把這種說不清道不明感覺說出來,但若是她開口,便會發現——有這種感覺之人,不止她一個。(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