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胡廷芳心都要跳出來了,這死妮子不會是想上去把李家對她做的事告訴衙役吧!
“菲兒,你又發什么瘋!”
胡廷芳一驚一乍的驚呼起來,對于全狂揮手,“于班頭,你快躲開,你要小心她啊,她剛才又發瘋了,又不認得我這個娘了,在地頭拿鐮刀砍我這個娘,你快躲開,我害怕她傷害你,我可賠不了你的命啊!”
別的圍觀者,也被說得擔憂起來,若是衙役在他們村里被砍傷了,他們這些流放者,會不會被判連坐?
“于班頭,你快躲開,胡大姐說得是真的,剛才我們大家在地頭都看到了,李家姑娘又犯病了!”
“李家姑娘在流放途中,就犯過病的,那次她趁著她爹娘睡著了,想用石頭砸死他們呢,連爹娘都不認得,這瘋病可怕的緊!”
“是啊,那石頭這么大,比香瓜大兩倍吶!”還有人伸手比劃了起來。
劉家人抓住了機會,“咱們當大夫的都知道,一個家族若出了個瘋病,那她家里上下三代里,定然也會有別的人發瘋,這家人定然是不好婚嫁的。
李家姑娘會發瘋,也不知道李家的人里頭還有誰可能會發瘋,于班頭,你可別把德隆招到縣衙啊,說不定哪日他也犯病了,若是砍傷了哪個貴人,那可怎么辦?”
胡廷芳沒想到這把火竟然燒回到自己身上了,“姓劉的,你可別亂說,她可不是我李……”
“怎么,你想說她不是你李家的種么?難道你……”
不小心說漏嘴的胡廷芳,急忙找補,她怕極了李家的秘密被人發現,“我呸,劉永你個老不修,她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閨女,豈容你空口白話的誣蔑!
我是說,菲兒那病,我們家族里沒人得,菲兒那不是病,是,是流放途中見到死了人,中了邪,只要我有了錢,就替閨女找個嶗山道士、或者儺公驅邪,自然能好。”
劉永的媳婦孟滟見自家老頭子被罵,站了出來,“胡廷芳,瘋病可是你自己說的,現在你又說是中邪,明天你是不是又要說你家閨女是仙女下凡才如此與眾不同了?”
胡廷芳心里罵著挑起事端的陳鳶,嘴上還罵著孟滟,“我不說中邪,是害怕嚇到大家伙兒了,說瘋病只是好理解而已……”
李劉兩家吵得熱鬧,陳鳶抓緊機會,指了指剛才她所站立的位置。
一開始,于全是被胡廷芳的一驚一乍嚇到了,但隨著這兩家吵架,他早已經冷靜下來。
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面黃肌瘦,手里也沒拿著鐮刀,他怕她作甚。
而且她的目光很是清澈,沒有得了瘋癥之人的癲狂渾濁。
他偏頭看過去,那邊地面上什么也沒有,但似乎有一幅畫。
她的動作和眼神,都表示她很希望他過去看一眼。
于全當衙役20年了,警惕性和觀察能力都不錯,他剛才和人交談的時候,眼角余光曾看到這個女孩兒拿著鐮刀在地上劃拉,她應該是故意在地上畫了什么東西,想給他看。
有時候一些案件的線索恰恰就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孩子提供的,所以他不會輕視這個聾啞的姑娘。
“好,我去看。”
想起李家女聽不見,他點了點頭,朝她指著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近一看,只見小姑娘已經在地上畫了一個人體的輪廓出來,不僅如此,五臟六腑也初見雛形。
只是,還沒畫完。
這時候,陳鳶在于全眼前晃了晃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鐮刀,露出一個疑問的眼神。
于全覺得這個小姑娘,雖說黑黑瘦瘦的,但她那雙大眼睛仿佛能說話,她似乎在問,“我能用鐮刀繼續畫么?”
若是一般的山水侍女畫,于全沒那耐心看,也看不懂,但這地面上的人體圖畫,他似乎明白了點什么。
點了點頭,“可以,你畫吧。”
她這才退過去,重新撿起鐮刀,接著未畫完的人體結構解剖圖畫了起來。
漸漸地,她發現于全竟是看得入迷了,便更加用心的畫了起來。
一根接著一根的骨頭形狀,頭顱……撓骨……骨盆……股骨……腓骨……由上往下,依次而畫。
這些都是陳鳶牢記在心的基本功。
于全不是仵作,但在縣衙當差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內臟這些,他沒膽子去看仵作掏心掏肺的剖尸。
但化為白骨的尸體,他見得也不少。
白骨雖可怕,見多了后,就覺得比腐尸順眼多了,久而久之,竟也覺得白骨眉清目秀一點不嚇人。
所以這個小姑娘在人體輪廓里繪制的每一根骨頭,雖說他叫不出名兒,但看著都眼熟。
那骨頭的形狀,所在位置,哪根骨頭挨著哪一根,竟然和他見過仵作擺正的白骨模樣分毫不差。
就像,這小姑娘是對照著一副白骨描出來的一般!
但他知道,這小姑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沒有任何參考的情況下,默下來的。
就連現在縣衙中的老仵作,都沒辦法把一個人身上所有的骨頭默下來,還畫的如此相像。
這李家姑娘竟如此厲害!
李家是怎么把她培養出來的?
會不會,她那個大哥德隆比妹妹李菲更厲害?
周圍人根本不敢靠近拿著鐮刀發瘋的李家閨女。
見于全靠近她之后,像中了邪一樣呆立在一旁一動不動,看熱鬧的人們更不敢靠近了。
“太邪門了,這李家閨女的病本來快好了,突然就發了瘋,不會真像胡大嬸說的,是被什么臟東西染上了吧。”
“這臟東西,還把于班頭給迷惑了,要是于班頭出了事,咱們村會不會受牽連?”
眾人的議論,也把另外五個衙役嚇到了。
馬力,“阿牛,要不,我們上去拉一下班頭?”
孫阿牛,“好……好吧。”
兩人肩并肩,謹慎又緊張的挪了過去。
他們甚至不敢看地上那姑娘在畫什么迷人心智的“鬼畫符”。
他們伸手拍了拍于全的肩膀。
于全回頭,食指放在唇邊對他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又指了指地面,就垂頭繼續去看作畫了。
這兩個衙役,咽了咽口水,終于還是狠下心,垂頭去看于班頭看得那么入迷的東西。
隨后,眾人發現。
剛過去救于班頭的兩個衙役,也露出了與于全一般的呆愣表情。
他們兩捂著嘴,又是害怕,又是驚喜的,看上去……和于全一樣中了邪。
馬力湊到于全耳旁,驚喜的不得了,小聲嘀咕,“班……班……班頭,咱們找到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