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微輕輕環住了他的腰,輕聲細語地道:“我與殿下才大婚不久,對東宮的一切也不熟悉。很多事情如果殿下不和我說,我就只能自己慢慢去觀察、領悟、琢磨。可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到底對不對,所以也不敢貿然和殿下商量,只好私下里一個人胡思亂想。”
看李玄夜目光變得柔和,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身上有一種上位者對窺視者天然的戒備。
沒有哪個掌權者能容忍枕邊人暗中培養耳目,李玄夜也不會例外。
所以縱然他對自己溫柔隨和,也不代表她可以完全把信任寄托在他身上。
他總會有想隱瞞自己的東西,而且出于他身份的關系,任何一件小事都會牽涉到朝政,她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向他開口。
就像裴家這樣的事,他不想說,她便不能直接問。
李玄夜看她這樣謹慎的樣子,心底莫名就是一軟:“昨夜就為這個拒絕我?”
趙昔微大為窘迫。
這個人……怎么這樣不知羞!
她面上飛起一抹紅霞,輕輕瞪了他一眼,難為情地轉過頭去:“那還不是你什么都不告訴人家。”
聲音含羞帶怨,李玄夜一笑,一把就將她抱了起來,然后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見過為這種事吃醋的,沒見過為這種事撒嬌的。”
趙昔微臉上一陣愕然。
她剛剛是在撒嬌嗎?
從小,她就渴望自己能快快長大,變得更成熟、更穩重,可以為娘親分擔憂愁。
有些女孩子遇到事情,可以跟父母撒嬌幾句,就會有父母出面解決。
而她不能。
娘親一身病痛,為生活奔波,她要做的是直面風雨,而不是把問題推給娘親。
所以她從來沒有學會撒嬌。
為什么,會下意識地對他撒嬌?
李玄夜柔聲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我原想著等處理好了再告訴你的,免得你胡思亂想。”
沒想到他會為此道歉。
可一想到他是存心隱瞞,心里就仍有些芥蒂。
她又不是那種一哭二鬧的小性子,他要納妾也好,不納妾也好,總得和她有個商量。
什么都不說,讓她蒙在鼓里,若沒有孫嬤嬤提了個醒,她今天該如何應對裴真真?
想了想,她覺得不能讓他形成這個習慣。
他是太子,有些事他自然是不能告訴她。
但是她必須適時地糾正他這種認知:她是他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有些事她是有資格要知情的。
“那殿下是什么想法。”
聲音突然平淡冷靜了起來,不復之前的嬌媚柔軟。
李玄夜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臉上。
她靜靜地望著自己,神色從容淡定,恍惚間讓他差點以為,這是某個臣子在和他商談國事。
李玄夜想了想,緩緩地道:“是貴妃主動去跟父皇說的,父皇聽了之后頗為支持,于是召見了裴公權……”
他看了一眼趙昔微,見她神色依舊平靜,就微微一笑:“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父皇向來寬容仁厚,只要我不同意的事,父皇便也不會勉強。”
說著就捏了捏她的臉:“吃醋了?”
這不是吃不吃醋的問題,是他對忽略她的意見,對她選擇隱瞞。
“殿下,您覺得臣妾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嗎?”
語氣冷靜得讓人心里莫名一緊。
“嗯?”李玄夜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生氣了?”
趙昔微只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杏眼清澈,卻也清冷。
李玄夜沒來由得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
昏天暗地,狂風暴雨。
她從長街那頭疾奔而來,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卻沒有半點兒狼狽,只雙手交疊往長街一跪。
那種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倔強和驕傲,震撼了整個衙署的官員。
也包括他。
她看起來像是朵嬌花,禁不起一點風吹雨打。
可其實卻是一朵帶刺的野薔薇,越是風雨侵襲就越要開得嬌艷明媚,不僅如此,那一簇簇的花枝里還帶著長長短短的刺,要是有人想隨意攀折,必定就要扎了一手的血。
趙昔微看著李玄夜,見他的目光變了再變,最后歸于溫柔。
心里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天知道她的心弦崩得有多緊。
萬一他一個不高興,直接拂袖走人怎么辦。
她就是在賭,賭他個性成熟穩重,不會為了這樣的小事跟她置氣。
事實證明,她賭贏了。
“趙昔微。”李玄夜思忖片刻,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是我習慣了把對付朝中那幫大臣的方式,放在了你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語氣誠懇且溫和:“我們是夫妻,有什么事當然要好好的交流,不能一個不說一個亂猜,這次是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說完就又抱了抱她,讓她更舒服地坐在自己腿上:“還生氣嗎?”
趙昔微內心震驚得有如山呼海嘯,好容易才沒把情緒泄露出來。
這還是別人口中那個冷酷無情的太子殿下?!
她凝望著他,忽然就有種撩開了云山霧罩,看見真相的豁然開朗。
李玄夜身為太子,協理朝政,可接觸的女子卻著實不多。
只有一個靈犀,偏偏也是個嬌生慣養的性子。
所以他面對自己的時候,下意識里要么把她當成了妹妹,要么把她當成了朝臣。
不過好在他足夠聰明。
只要她一個眼神,他就自己能意識到她的想法。而最讓她意外的是,她沒想到他能這么坦誠。
其實李玄夜私底下,是個情緒穩定、性格寬和,沒有一點戾氣的人。
在爾虞我詐的朝堂,在爾虞我詐的皇宮,他仍能保持著這樣的一面,可見起內心的強大,非常人所能及。
趙昔微臉上輕輕地漾開了一個笑容。
這種欣慰的感覺,就像連夜跋涉,翻山越嶺,卻在無意間找到了一座寶藏。
“不生氣了。”她聲音輕輕柔柔的,那雙杏眼也又重新有了瀲滟之色,“其實也不是生氣,就是一開始有些不知道怎么辦。”
她十分坦誠地道:“但是我也知道,殿下身為太子,必然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所以我身為太子妃,自然也要去體諒殿下的難處,任何事情都要以大局為重,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去胡來。”
“嗯?”李玄夜長眉一挑,“什么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