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微徹底愣住了。
雖然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在等著他松口,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她輕輕咬了咬唇瓣,一時間覺得不知如何開口。
初十,也就還有三天……
她是想離開,卻不是現在馬上離開。
腹中胎兒的到來,讓她的計劃做出了一絲變動。
趙府不會接受一個被廢的太子妃。
這對他們來說,她是一顆失敗的棋子,是家族的恥辱,即使勉強接受,也不會讓她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來。
甚至最有可能的是,這個孩子以后會被趙家捏在手里,當成謀取前程的卒子。她不能接受這種局面。
所以她想的是另外安家,不聲不響地購置一處靜宅、幾畝田地,再雇幾個忠實可靠的老媽子,保證她平時的飲食起居。
等一切都安排好,就可以安心把孩子生下來,到那時,即使趙家想打主意,也不能了――皇家雖然對子嗣特別看重,但一個廢妃在外頭生下的孩子,多半是不可能被承認的。
到那時候別說是趙子儀,就算是李玄夜反悔,也不可能奪走這孩子。
還有茶樓那邊,她原先一直礙于身份不好直接插手,等她出了宮,脫離了皇家,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出面經營。
如此種種,計劃落實下來,最快也要半個月。
她原本以為,以李玄夜目前的反應來看,只怕是要她大費周章,甚至還擔心拖得太久了被他看穿有孕。
卻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就答應了,不僅如此,還催促她馬上離開。
“怎么?不滿意?”他冷冷的話語,再次將她從思忖中喚醒。
春風從庭前穿過,他的衣袖輕盈擺動,而他始終背對著她,冷淡得仿佛陌生人。
“我……”趙昔微抿了抿唇瓣,一句話堵在喉嚨口,要吐出來是萬分艱難。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
這樣明顯的嘲諷,趙昔微腦子頓時“嗡”地一下,辯解道:“沒有,我沒有不滿意,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么?”他猛地回轉過身,視線落在她臉上,冷冷一笑,“覺得我太冷酷無情,是嗎?”
趙昔微抓緊了衣袖,只覺得無邊的寒意蔓延至全身。
他的雙眸如暗夜一般幽深,最深處有一簇火苗在跳動,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作鋪天蓋地的烈焰,將她整個人吞沒。
趙昔微站在他面前,忽然一股酸氣直沖鼻尖。
她以袖掩面,一連干嘔了好幾下,再放下袖子時,身子一陣虛脫,只好無力地扶著桌子,才勉強抬起頭來。
李玄夜只瞥了一眼,心尖立時一縮。
粉面桃腮,淚光點點,氣喘微微,似醉似病,虛弱中帶著幾分慵懶,好似一朵春雨薔薇,在風中嬌顫顫地綻放。
他忽然卸下防備,冰冷的情緒悉數褪去,低低一嘆,柔聲道:“既然不想走,就留下來……”
他凝望著她,語氣里充滿了眷戀和不舍,“你留下來,今日之事,我就當沒發生過,我還只寵著你一個,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好不好?”
趙昔微稍微緩過勁來,聽見他這話立即就是一個激靈:“什么沒發生過?”
他微微一怔,長眉皺了一下,似乎對她這種反應十分不悅,
但仍是耐著性子道:“只要你愿意好好留在東宮,這一切都有我來處理,父皇那邊我去面對,朝臣那邊我來抵擋……”
趙昔微古怪地看著他:“殿下,你在說什么?”
他沒再說話。
趙昔微立時明白過來:“你是說,我和顧玉辭說的話?”
他眸色瞬間沉了下來,但卻仍顧及著她的情緒,沒有發作,只盯著她。
趙昔微忽然“噗呲”笑了出來。
這笑十分明媚,可卻沒有柔情,只有嘲諷和冷意――他居然相信了她騙顧玉辭的那些話!
其實他進來那副暴怒欲燃的樣子,她就知道他是信了。
但她當時也沒來得及細想,畢竟話是她說的,人家信了只能說她編得好。
可是現在細想下來,卻覺得十分荒謬。
李玄夜是什么人?他機敏又聰明,洞察人心,朝中那幫老狐貍也難以騙得過他,怎么她這樣破綻百出的謊言就深信不疑了?
而且今天最明顯的,難道不是顧玉辭的挑撥嗎?
連她都看出來顧玉辭的目的,他怎么會看不出來?
人家只不過是用了一點兒小小的伎倆,他就這么容易的上了鉤,說明還是對她的信任不夠。
趙昔微想著,心里最后一絲火苗也熄滅了。
這種情況,她如何能留下來?
她要是留下來,以顧玉辭的頭腦和手段,能讓她安安心心的呆在東宮?安安心心的生下這個孩子?
面對敵人的虎視眈眈,她一個廢了位份的人,又拿什么和顧玉辭抗衡?拿什么來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斂了笑意,表情鄭重:“李玄夜,我是真的想離開,不是在跟你賭氣,我和顧玉辭說的那些話,也就是想和你說的話,我――”
話未說完,肩上忽然一痛。
“是!”李玄夜怒聲打斷了她的話,他身子傾壓而來,掌心用力抓著她的肩膀,眸光欲燃:“我知道,你是真的想離開!可我不想放過一點兒可能……我怕你后悔,怕自己后悔,所以我一遍遍的自欺欺人,一次次的給你機會!可你呢?”
語氣又急又快,幾乎不帶停頓:“而你,你為了能順利脫身,不惜服下藥物、不惜殘害身體,不惜日夜忍受嘔吐之苦,制造假孕之象欺騙我,只為讓我還你自由!你知不知道,拿這種事做文章,是皇家最不能容忍的罪過!光是這一條,就能讓你萬劫不復!”
冷冷一笑,“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忍心責怪你,不想讓你受半點兒委屈,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邊,哪怕是你犯了再大的錯,我也愿意替你掩飾、替你抹平、替你承擔!即便是這樣,你還是鐵了心要離開,鐵了心要和我劃清界限――”
語氣一頓,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嗓音陡然沙啞:“趙昔微,你沒有心!”
他身子越貼越近,胸膛幾乎要壓住了她。
趙昔微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有著近乎狂亂的情緒,她掌心往后壓住了桌面,只覺得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墜。
是啊,他對她是挺好的。
可也僅僅就是這樣了。
為了這樣的好,而犧牲掉自己的下半輩子,像一只鳥兒一樣被他囚禁深宮,甚至還要被別的女人算計,每天醒來就是勾心斗角……
還是算了吧!
她看著他,沒有做聲。
對著她這樣平靜淡漠的眼睛,他忽然覺得心口一陣窒息,剩下的那些話,那些滾燙而鄭重的承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她的心都不在了,uu看書強行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洶涌的情緒逼退,輕輕地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時,已是一片清明。
他抬起手指,沿著她的肩線緩緩拂過,再由脖頸順滑而上,在她下頜摩挲幾許。
帶著淺淺的眷戀,這么輕輕描摹了一下她的輪廓,似是最后一遍的溫存,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里。
最后,他雙手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眼睛,緩緩道:“既然你這樣想離開,那就還是放你走吧――”
他忽地松手,站起身來。
趙昔微還半靠在桌子上,身子仍保持著后仰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已轉過身去,留給她半個側臉。
窗外陽光明媚,照在他的眉眼間,更顯深邃冷峻。
“從今以后,你我再無瓜葛,往日種種,就此一筆勾銷……”語氣一頓,似有無盡疲憊,“三日之后,詔書下達,便是你自由之時。”
他沒有再看她,也沒有再作停留,果斷踏過門檻,快步離去。
終于分手了,我好舍不得,拖這么久,還是要分的……其實有沒有可能,不是我想拖,而是主角不想分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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