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時微雨,斜風輕度,又是一年春分至。
二月初十,廢位詔書準時下達。
來傳旨的是曹德,作為皇帝身邊的老人,他做事向來極有分寸,飛快地念完詔書內容,立即堆出一副笑臉,恭敬地道“陛下還讓老奴給您帶句話——娘子此番離宮,特賜白銀萬兩、金玉首飾數箱,另外,東宮的珍寶古玩,只要您瞧得上的都可以帶走……”
話說到一半,覷了一眼廊下,心里就直打鼓。
一箱箱,一籠籠,金銀燦燦,珠玉琳瑯,在日光下交織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他略一遲疑,便抬起頭來,面有難色“趙娘子,您這是……”
趙昔微一身竹青色素紗衣,烏黑的發髻上已除下金玉珠翠等貴重首飾,只斜插著一支樣式普通的碧玉簪,再簪了兩朵絹紗制作的珠花。
她接了圣旨,將它交給丫鬟,然后站起身來,笑著道“曹公公既然來了,也免得我再折騰一趟了!”
她一招手,對著院門口幾個小內侍示意,“你們過來一下。”
小內侍心中有異,但卻被她的氣勢莫名給震懾住了,只好忘了她是“廢太子妃”的事實,屁顛屁顛地小跑了過來“您有何吩咐?”
趙昔微沒搭理他們的諂媚,只提著裙擺下了臺階,然后在他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緩步行過中庭,來到那一條長龍似的箱籠旁。
衣裙飄飄,姿態悠然。
那打開的一箱箱金銀珍寶,映著她皎潔明媚的容顏,恍若珠玉生輝,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腳步緩緩行過,語氣淡淡“衣裳、首飾、鞋襪、布匹、還有金玉珠寶……都已收拾齊整,一并登記在冊,只待公公查看核驗之后,便立即封箱,交呈庫房——”一語畢,不待曹德回應,便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吩咐道“取賬冊來。”
“是。”
宮人絲毫不敢怠慢,只覺得被廢了位份的太子妃,比原先還要威嚴萬分,忙不迭地捧著賬冊就跪了下來“這是奴婢們整理了一夜,凡您從前用過的,穿過的,戴過的,一樁樁,一件件,均一一登記在冊,還請娘子過目。”
趙昔微輕輕一頷。
錦繡便上前取過賬冊,雙手捧著遞到她面前“小姐。”
趙昔微拿過來,認真翻看了兩頁,便又還了回去,然后一抬眼,示意那幾個小內侍“開始吧,你們幾個,拿著賬本逐一查驗清點,若有遺失的,或者缺漏的,跟素玉說一聲就成。”
曹德正在心里打著鼓呢,聽見這一句話,那鼓聲咯噔一下就停了,忙推辭道“趙娘子,老奴只是負責宣讀圣旨,別的一概不管……”一面說,一面朝幾個小內侍瞪了一眼。
趙昔微也不想讓他為難,便含笑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直接送去庫房吧!”
等一切都張羅好,太陽都曬到了頭頂。
曹德帶著幾個小內侍匆匆離開東宮,直到邁出最后一道大門,這才停下腳步,往回看了一眼。
幾個小內侍跟著停了腳步,也紛紛扭頭看了過去。
卻見宮墻深深,梨花搖落,滿地雪白。
“哎——”曹德收回視線,無奈搖搖頭,長長嘆息道“一個狠得下心,一個沉得住氣,何來破鏡重圓之日啊……怕是就這么徹底斷干凈了罷……”
小內侍聽著這莫名其妙的感慨,心里一驚,忙問道“師父,您說什么呢?誰狠得下心,誰沉得住氣?又什么破鏡重圓?”
曹德抬手就一個爆栗子敲在小內侍額頭,訓斥道“師父往日里都是怎么教你們的?都忘了!?”說罷,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邁步向前而去。
“師父,小的沒忘。”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頓,幾個小內侍忙提著衣擺追了上去,“師父,您教育過小的,在宮里說話做事,都要長幾個心眼……”一面小步緊跟著,一面嘟囔著默念“師父您說了,耳聽不一定為真,眼見不一定為實,徒兒們都一字不落的記在心里呢,您看,這太子妃……哦不是,這趙娘子她雖然不是太子妃了,可徒兒們看您的眼色,就知道她還是非同一般的尊貴,所以徒兒們不敢有絲毫怠慢……”
說到一半,忽然恍然大悟“師父,您說的是,太子殿下和趙娘子,還會有破鏡重圓的一天?”
曹德腳步又是一頓,看了小內侍一眼,突然吩咐道“你們幾個,去打聽一下,太子殿下正在做什么。”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太子殿下對太子妃曾經的寵愛,也不像是假的。
就連皇帝都放不下心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千萬不要傷了和氣。
曹德哪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傷了和氣事小,萬一把太子惹怒了,來個抗旨也不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