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入得宮來,臣女才是長了見識,原來這宮里頭竟藏著一只狐媚子!”趙昔微目光落在桌上,琉璃果盤里,裝著寶石一般的葡萄,另有一個竹編食盒,裝了干果蜜餞。
“哦?這話怎么說?”
“您方才也見著了,楊昭儀她對著臣女冷嘲熱諷的,說不定是早就看臣女不順眼了,又或者是家中有什么女孩兒,想要塞進東宮呢!太后娘娘您說,這算不算狐媚子呢?”
她借著和太后說話的功夫,把蜜餞和葡萄換了個位置。
琉璃果盤放在自己這邊,竹編食盒放在太后那邊。
如果有什么不測,她好歹可以拿這果盤防防身……
太后的注意力全在她的“狐媚子”一事上,于是也就沒留意到這個小動作。
“這個……”太后瞇了瞇眼睛,用了很大的勁才把怒氣忍回去。
那楊昭儀早就嚇得變了臉色,要不是人是吊著的,怕是早就癱了:“太后娘娘饒命,妾身不敢有這種想法,妾身不過是一介宮女出身,和家中向來沒什么聯系,又怎敢有這等念頭!妾身發誓,若敢有半點雜念,就讓我,就讓我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好了好了,看把人家嚇得!”太后抬了抬手,笑道:“哀家知道你是個好的,趙昔微啊,你看,要不就饒她一回?”
這話一出,殿內所有人都又是一陣驚懼。
太后什么時候這么有商有量的和人說過話?
除了對上唯一親生的宜陽長公主,再也沒有第二個!
趙昔微卻毫無“被寵愛”的自覺,反倒是得寸進尺繼續提要求:“那怎么行?她都敢當著您的面使狐媚子手段,難保背后不會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來!”
要對她使離間計?
那她就跟著也用離間計!
她和顧玉辭本就沒什么利益糾葛,大不了就是一拍兩散,反正她們兩個也是互相看不順眼。
而太后和這個楊昭儀就說不定了。
這宮里,除了裴才人和趙淑妃,其他的妃嬪,多多少少都和太后要著利益牽扯。
畢竟皇帝對六宮冷淡,妃嬪們想要討好的人,就只有太后一個了。
果然,太后眉心涌現一團黑氣,盯著她看了許久,才沉沉地道:“那你說,你想要怎么處置?”
趙昔微抿唇一笑,還沒開口,卻有人先聲奪人。
“回太后娘娘的話!”淑妃第一個被放了下來,宮女跪在地上,正要給她揉著手腕的勒痕。
淑妃哪里還顧得上這些,揮手斥退了宮女,朝太后俯首行禮:“楊昭儀言行是魯莽點,可心地并不壞,臣妾以為,此事便罰她閉門思過好了!”
趙昔微一愣,掃了淑妃一眼。
她要整楊昭儀,其實也就是順手抓個替罪羊,惡心一下太后而已,誰叫這蠢貨自己先挑釁她?
但是萬萬沒想到,淑妃竟然冒出來求情。
這算什么事?
太后也大感意外。
就連楊昭儀自己,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幾道目光齊齊落在淑妃臉上,充滿了探究和不解。
然而淑妃卻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只望著自己腳下的一寸地毯,仿佛半點異常都沒有。
趙昔微看了幾人各自的反應,一時也沒摸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有一個她敢肯定的就是,楊昭儀不是淑妃的人。
太后目光微微一閃,很快就笑了起來:“既然淑妃都開口求情了,哀家也不好不給這個面子,趙昔微你說呢?這可是你姑姑,你總不能叫她沒臉吧?”
趙昔微打了個哈哈,選擇順水推舟送個人情:“既然淑妃娘娘出面,臣女肯定是要給這個面子的。不過……像楊昭儀這般愛惜名聲的女子,單單只是閉門思過怎么夠呢?不如再叫她抄抄書吧!”
“哦?抄書?”太后眼皮子一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是啊!”趙昔微認真地點點頭,“我看《女則》、《女戒》、《女訓》、《女德》這四本最適合楊昭儀不過了,特別是《女德》,抄個八百遍都沒有問題!楊昭儀,你說對不對?”
楊昭儀就算再蠢,也能聽出這是在擠兌她,可她也不敢再多說一句不是,只含淚自認倒霉:“嬪妾多謝太后開恩。”
“行了!”最打落牙往肚里吞的還得是太后,現在再看那吊著的一群女人時,就宛如在看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個笑話:“都下去吧!哀家看著就心煩!”
“是!”內侍們得令,忙七手八腳地替妃嬪們解綁。
在房梁上掛了幾個時辰,乍一落地,有幾個體力不支險些絆倒,太后拿起酒杯就擲了過去:“一群廢物!”
酒水飛濺,酒杯四碎。
暴戾的殺氣襲來,池子里的蛇仿佛受了召喚,團團涌動。
“太后饒命!”
一眾妃嬪久居深宮,對她的殘忍早就耳熟能詳,可今日切身體會了之后,又有了更深層的認知。
此時劫后余生仍有驚懼,光是斷斷兩字,已嚇得膝蓋一軟,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即使碎片扎進了膝蓋,鮮血汨汨滲出衣料,也只能生生忍住。
趙昔微假裝在吃葡萄,將琉璃果盤又往懷里挪了挪。
太后望著眾人許久,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今天讓你們陪哀家這么久,實在是累著你們了,回頭去庫房自行領賞賜一份吧!”
這本是好事,可幾人卻無人再笑得出來,只哆哆嗦嗦著應道:“嬪妾身為后宮女子,侍奉太后娘娘是為本分,不敢、不敢貪圖任何賞賜。”
一眾人等跪在一旁,偌大個殿內還能好好站著的人,就只剩下了三個半。
趙昔微,柳霏霏,淑妃,還有剩下的半個,則是吊在房梁上的顧玉辭。
因楊昭儀這個小事件,趙昔微便多留心了一下淑妃,這才發現,她竟然和自己一樣,也選了個左邊的位置。
這就很值得耐人尋味了……
她之所以選這個位置,是因為她知道暗衛的陣型。
那淑妃呢?
又是知道些什么?
殿內靜得呼吸可聞,太后臉色愈加陰沉。
難道就這么結束嗎?
不可能!
她忽然從寶座上站起身,一抖袖子抬起手臂:“顧玉辭,你挾帶利器入宮,意圖行刺哀家,后宮妃嬪皆可為證,這罪你認還是不認?”語氣一頓,似有幾分不忍,“你要是認了,哀家念在顧家的份上,便也既往不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