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團練營也放假了,一個月的訓練下來,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雖然談不上脫胎換骨,看著也很精神了。冰火!中文團練服和家丁服是不一樣的,張家莊服裝作坊出品的棉衣棉褲棉帽子,穿著人都腫了一圈。團練沒有要求剪發,就是每一個人入營之前拿石灰水洗頭,免得把虱子帶進營房內。帶著棉帽子,這個頭發就不能盤起發髻,只能用帶子扎起來。
放假之前,發了餉銀,每人二兩銀子,其他的都沒了。相比之下,一墻之隔的家丁講武堂的120名新生,完全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進學堂就得先剃頭,有了之前一期的榜樣,現在沒有人會抗拒這個。學員服裝全部來自現代,好看不說,還輕便。外頭套的是呢子大衣,頭上戴著圓筒帽,人人背著一個背包,里頭裝著學堂發的一點年貨。東西不多,但是有煙有酒有糖有罐頭,比起那些團練,可謂天壤之別。
這種認為制造的待遇區別,很自然的給所有人產生了心里暗示,學員高人一等。
團練是多數,學員是少數,想要進入這個少數,就得在夜里的識字班努力學習,成績優異者,可以保送進家丁講武堂,也可以自己報考,每半年一次考試的機會。
絕大多數的團練還是很滿意這里的待遇,一年四季都有發兩身換洗的服裝,這在過去是不敢想象的。吃的也好,就是訓練累點。莊稼漢還怕累?說笑呢。
懷揣二兩銀子的軍餉,走進軍人服務站的大廳。不是團練么?怎么這里處處都是以“軍”字開頭?大家不明白,但是也不需要明白,記住就行了。
二兩銀子的購買力是很驚人的,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買糧食,剩下一點錢才會考慮別的。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總的來說銷量最大的是小米。營房外等了很多獨輪車,年節的時候當兵的錢好掙,這一點已經是經驗之談了。
三三兩兩的團練兵出了營房,順利的關系好的結伴而行,一輛一輛獨輪車滿載著各種年貨,一個上午下來營地就空了,就剩下一些主動留下來的兵丁看守營房。這些人不多,也就是十幾個,這些人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比較厚道,長官提出主動報名留守時站了出來。
不過很快這些人就成為了被人羨慕的對象,因為多發一個月的餉銀。用這些銀子買了年貨,有專人給送回家,保證家里人能感受到他當團練帶來的好處。
丁子雄現在不是學員了,作為一期學員中的佼佼者,現在是團練營一隊長,當初一起蹲小黑屋的難兄難弟翁正清是副隊長。其他學員中,一些人被留下當了教官,幾個槍法準的,被單獨選了出來,每天接受一些特別的訓練。更多的跟兩人一樣,在團練隊中擔任各級長官。以前被教官折騰的很慘,現在這一套都被用來對付這些心菜鳥,翻身做主人的滋味真不錯。
別看他們都很風光,大家心里都明白,一旦真的要上戰場,他們都得站在最前面一排。這是軍官守則上清楚寫明白的,你可以不遵守,一旦逃跑或者后退,上級軍官在戰場上就地處決你。
作為隊長,丁子雄是隊里最后一個離開的,同行還有翁正清,兩人的家可謂南轅北轍,出了營房走一段大路就得各奔東西。獨輪車是早就租好的,一人一車年貨,在一車岔路上分手后,各自上馬而去。軍馬是隊官一級才能擁有的待遇,這個團練營本身就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明朝人對此有很高的認同感。
翁正清現在的餉銀是每個月18兩銀子,丁子雄比他多2兩。差半級就是2兩銀子的差別。實際上餉銀最高的不是這隊官一級的,而是那些槍法特別好和一些身手好的人組成的特別小隊,他們拿的餉銀是22兩。為什么拿這么多,看看人家的訓練就知道了。大冬天的,在野地里一趴就是半天,甚至更久。
溫正清不會去嫉妒這些人,上了戰場,一部分特別隊的人就是所謂的斥候,要死他們先死。然后才輪到各級隊官。值得一提的是,招團練的時候說是招了5個隊,實際上招了10個隊,其中5個隊叫什么預備團練隊,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負責后勤輜重。正規團練隊里不好好干的,直接踢進預備隊,再不好好干,就開除。
正規軍和預備隊的軍官待遇是一樣的,士卒的待遇就不同了,預備隊拿一半的餉銀。
騎在馬上的翁正清神態肅然,內心卻無法平靜。家里捎來信,說是上門說媒的人把門檻都踩斷咯,這次回去他得去相親,父母看了好幾戶人家的閨女,換以前也許就定下了。現在嘛,他讓人帶信回去,說是要自己看了才能決定,家里父母就同意了。
張家莊團練營的隊官,說出去誰家閨女不動心?想到這里,翁正清不免暗暗自豪。當年排隊報名當家丁的時候,可是沒少吃人白眼。
出了登州城往南,走出十里地,前方的道路之一變。之前狹窄的雙車道,變成了寬敞的四車道,地上鋪的水泥硬路,馬車跑起來歡快的緊。
時間是臘月29,明天就是年三十,在登州城忙活了好幾天的陳燮,總算是可以喘一口氣了。要過年了,陳燮發現自己沒有想回現代去過年的時,小小的吃了一驚。很快就回過味道來,大概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存在感更為強烈一些吧。
在這個時代,越陷越深的陳燮,望著這個時代藍藍的天空,突然覺得回去不回去不重要了。明年,這條路能修到登州城下了,到時候會是一個什么情況呢?
窗外是油油的春雨,可惜依舊不是明朝的天空。正月十五一過,陳燮再次回到了現代。眼前這個名為春風暖壺廠的小廠,以前貌似叫解放暖壺廠,八十年代搞承包,九十年代搞改制,這個廠從一千多員工的大廠,變成了現在這個只有一百多工人的私人企業,廠房也從市區搬遷到了市郊。
這樣的企業在這個城市里有很多,前幾年房地產火爆的時候,老板拿生意不當一回事,資金都去搞地產了。結果在西部某地投資了幾千萬,血本無歸之余,銀行收了這家廠卻發現這廠子不值幾個錢。就算是不值錢,銀行也只能選擇賣掉,留在手里連利息都收不回。當初給這個廠子老板辦抵押貸款的主任,已經被抓了起來,關在牢里吃老米飯撿肥皂。
繼任者張全勝在經過多次的努力推銷無果后,本已經絕望了,打算把這個廠子賤價處理掉,就是單純的賣地皮那種。峰回路轉的是,突然有人來了個電話,咨詢這家企業的債權和轉讓的問題。張主任抱著行不行都試試看的態度,決定見一見這個愿意考慮接手三千萬元債務的方式接手這家企業的傻帽。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這家廠子的地皮,就頂多價值一千萬。而且現在的房地產市場并不那么景氣,附近一個高檔小區交房都三年了,入住率沒到五分之一。還有就是場子里的工人,也都走光光了。銀行出于出手找下家的考慮,暫時留著幾個技術骨干,拿錢養著他們,等著愿意接手這個廠子的冤大頭。
“老李啊,等一下見到老板后,說話注意點。我聽他的口氣,是要恢復生產的。你這里得圓的過來,事情辦成了,不會虧待你。”張全勝交代再三,留守的技術骨干老李,不是不想走,而是他也不會干被的,去外地工作家里的老人孩子沒法照顧。
“行,我記下了。”老李點點頭,對這家廠子他是有感情的,老板帶著姨妹子跑了,還欠著他三個月的薪水沒發呢。要是新老板真要恢復生產,大概或許能把薪水要回來一點。
低調的陳燮還是選擇了一輛輝騰作為私人座駕。完全沒有年輕人的朝氣和張揚。
“是張主任吧?”陳燮其實不是很確定,堂堂建行的大主任,竟然能親自接待自己這個小客戶。而且還是在雨中撐傘等在這個廠門口。
“是陳總吧?”張全勝多少有點失望的時候,看見了駕駛位上的司機,立刻收起了輕視的心思。這么冷艷的氣質,給這個小青年當司機,這個太不正常了。也許這事情有希望。
一番客氣,吳琪連車都沒下,陳燮跟著進廠看了看,聽老李介紹這里的情況。
“老板欠了三個月的薪水沒發,倉庫里剩下五千多個內膽沒人要,這東西沒啥技術含量,有個把人懂行的,招幾十個工人,就能恢復生產。”老李有點嘮叨,搞的張全勝很不滿。你提什么三個月薪水啊?
陳燮一直沒說話,轉了一圈之后出來,突然問:“老李,原來的工人,你能叫回來么?”
老李一愣,點頭道:“應該可以吧,叫回來一半沒問題。”
“我明白了,張主任,一千五百萬,這廠我要了。再多一分錢我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