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對面的步隊剛剛跑起來,翁正清的聽到了“裝填完畢!標尺調整完畢。”的聲音,前方是凌亂的戰馬在四散而動,不足五百米外,建奴是建奴步隊。
搖動手柄就能利用螺栓調整角度的這個設計,在翁正清看來就是天才的設計。現在沒時間去想這些了,舉手使勁往下一揮。“開火!”
距離雖然只有五百米,但是對于頭一回遭遇這種戰術的后金士兵來說,簡直就是在地獄里行走。那種火炮的射速遠遠地超出了想想。小跑向前不過五十步,黑黝黝的炮彈又來了,這么大的目標,這么近的距離,想打不中都很難。
不過,還真的有人做到了這么難做到的事情,頭兩發炮彈居然從建奴的頭上飛過去了。飛……過去了!翁正清氣的臉的青了,好在后面的四炮,一炮正中人群,三炮落在人群的前面一點。高速滾動的炮彈,扯散了密集的隊形,留下一路血槽,還有數十人的慘叫聲。
這時候多古那看出不對來了,這支明軍清一色的鳥銃加大炮,而且鳥銃的射程極遠。
猶豫不決多古那,很難發出后退的指令,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對面的火炮又響了。可能是不那么緊張了,這一次打擊前方三百米左右距離的建奴步隊,居然六炮全都沒打空,就算是落在前面的炮彈多達五發,高速前沖的炮彈,根本就不是人的反應能躲避的開的。
“撤退,快撤退!”多古那終于發出了撤退的指令。身邊的傳令兵還楞了一下,這都沒接戰呢,就撤了?
雖然只有三輪炮擊,但是后金大隊已經凌亂不堪,陳燮看的很清楚。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把刀往胸前一舉,這個動作就是命令,所有軍官雖然都不理解,但是也都機械執行并跟隨旗號。
“登州團練營,前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就是命令,全體士兵扛槍在肩。跟著鼓聲的節奏,跟著最前方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一往無前!
刷刷刷,整齊的步伐聲。咚咚咚,鼓點沉悶的敲在心頭上。
兩軍距離已經不足250米,前方陳燮把刀一落,斜斜的朝下。刷!整齊的止步!
“舉槍!瞄準!開火!”連貫的命令后,登州團練營上空,飄起了一層硝煙。
就像一陣狂風掃過,頂在最前面的士兵倒下了一片,沒人去仔細的數。但是肯定不會少于五十人。不等他們做出反應,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聽清楚,又是一頓急如驟雨的槍聲。再次刮倒了一片。
就像在整個后金步隊幾步之前,畫了一道死亡線。小跑前進的勢頭被一道無形的銅墻鐵壁狠狠的擋了回去,彈丸不斷的擊中身邊的同伴,濺起一朵一朵的血花,發出的慘叫聲滲入骨髓,無論披甲奴才還是重甲主子。擋者披靡。又像一道無形的重錘,將整個正面狠狠的往回砸。被擊中者。運氣好的被擊中肢體,告訴彈丸把人往側面狠狠的一拽。倒下去就爬不起來,雖然疼的慘叫不休,但是死不了,頂多廢掉一條手臂或者腿腳。運氣稍微差一點的,被擊中面門、胸膛這些要害部位,直接就往后一栽,喊都來不及喊一聲就沒了性命。運氣最差的,要屬那些軀體中彈者,高速旋轉的鉛彈擊穿甲胄,哪怕是身穿了三層甲的后金猛士,無一幸免的被彈丸鉆進體內,翻滾攪動,有的腸子被打斷,順著傷口流出來,有的肺部被打中,到底后口鼻溢血,這些人的共同特點就是一時半會死不了,還要被痛苦折磨很久才會咽氣。
距離一百五十步,鳥銃能破甲,這個現象已經很駭人了。即便是身經百戰,視生死為尋常事的后金老兵,也被這一殘酷的現實擊穿了心理防線。更不要說,他們以前面對的是別人死的時候,今天面對的是自己馬上要死的現實。
如果之前的炮擊讓這些自詡能輕易擊敗對手的后金士兵的陣型松動,心理動搖,生出了畏懼的情緒。那么這一頓排槍,就徹底了將他們的勇氣打掉了。不要扯什么后金勇士的頑強斗志,這個時代沒有哪怕一支軍隊能支撐住這種傷亡速度帶來的心里壓力,能夠承受三成傷亡而不散的軍隊,就是鐵軍了。能夠承受五成傷亡還能堅持戰斗的,那就是鋼鐵之師。
而建奴,距離鋼鐵之師還差的遠呢,要不在北京城下能被關寧鐵騎造成一千多的傷亡之后便潰散?建奴能橫掃明軍,唯一的解釋就是明軍爛的夠徹底!
而今天,站在建奴面前的是一支由殘酷的軍紀和最嚴格的訓練打造出來的一支軍隊,加上超越時代很多的武器裝備組成的近代軍隊。這是一架殺戮機器,冷血、殘酷、毫無情感,驅使士兵不斷強忍內心恐懼、焦慮、狂躁等負面情緒,不斷本能的重復那些殺戮動作的原因,不是精神力量,而是對嚴酷軍法的恐懼以及長期訓練造成的條件反射。
最后一點勇氣都被打掉的后金軍,終于聽到了人世間最美的聲音,那就是撤軍的命令。沒有任何一個人遲疑,掉頭就跑。但是身后的敵人并沒有打算放過他們,六門火炮再次發出怒吼,追著后金的步隊打。更慘的是,就算轉身逃跑,也依舊在米尼步槍的射程之內。
砰砰砰……,密集的步槍聲再次響起,米尼彈將那些落在后面的后金士兵打的東倒西歪。
站在隊伍最前面的陳燮,這個時候再次舉起軍刀,做了個向前劈砍的動作。
“上刺刀!全軍突擊!不要俘虜!”這個動作被身后的旗手用旗語做出了演示,注意力高度集中地各級軍官,發出了全軍突擊的指令。
“大明萬勝!殺光建奴!”整齊的怒吼聲后,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全軍開始追擊。最先啟動的是五十人的斥候隊,隨后是潮水一般的刺刀海。
“勝了?”城頭上的解巡撫如同大夢未醒,看著身邊的方御史,這哥們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在使勁的掐自己的腮幫子。“勝了!勝了!”楊國棟不愧是武將,這個時候第一個反應過來,城頭上的數千士兵和百姓,一起跟著喊了起來。
“勝了!勝了!”確定不再有城破家亡的危險后,城頭上歡聲四起,一時間成為了歡樂的海洋。崩啊,跳啊,好像這場戰斗是他們打勝的。
看著這些光顧著高興的士兵和百姓,冷靜的人總是能先冷靜下來。比如兩位文官系統的大佬,在別人還在歡呼雀躍的時候,他們回復了冷靜,互相看看,心有靈犀的點點頭。
現在的問題,是怎么從這場大勝里頭撈點好處的問題。
追擊還在繼續,戰場上狼奔豕突,斥候騎兵人人一手持短銃,一手持馬刀。但凡敢于轉身抵抗者,迎上去就是一槍,埋頭逃跑又沒有跑過同伴的,追上去就是一刀。
多古那在下達了后撤令后,帶著身邊百余騎兵繞了個彎子去了側翼。一直在注意觀察敵情的陳燮,立刻做出反應,作為預備一直沒有出擊的一個步兵隊被調了上來,嚴陣以待盯著側翼可能發起的攻擊。與此同時,喇叭聲響了起來,部隊停止追擊。不是陳燮不想追殺,而是他知道兩只腳去追,什么都追不到,而且會破壞嚴密的隊形。甚至可能遭致反擊而損失。
多古那確實想過進行反擊,但是對面的敵人真是太狡猾了,很快就停止了追擊,騎兵停止下來,配合一個始終沒有輕舉妄動的步兵方隊監視對手。其他的步兵則端著步槍,給那些倒在地上還沒斷氣的建奴補刀。
為什么不要俘虜?這個事情陳燮是這么理解的,不是什么沒那么多糧食浪費的廢話,而是很明確的告訴各級軍官,那些敢于打上門來搶劫的強盜,除了死,沒有更好的贖罪方式。
多古那帶隊遠遁,被明軍追在屁股后面的步隊士兵,很多人都沒機會回到自己的馬背上。三百鑲白旗的一個牛錄,加上四百余披甲奴才,七百多人的隊伍,最終逃離戰場的不過二百人。當然這是后話,陳少爺、陳老爺、陳神醫同志,此刻正在一輛四輪馬車后面,抱著一個屬于紅果的臉盆在狂吐。媽的,剛才一腳踩在一堆腸子上,真是太惡心了。當初解剖人體標本,都沒覺得有多惡心,戰場上濃濃的血腥味道,才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原因吧。
這輛馬車是傷兵專用,平時都是紅果她們坐的,這會一幫女兵發現老爺在吐,當然不能讓人看見,毀了老爺的偉光正的高大形象。端著步槍的女兵崗哨放出去十幾米遠,老爺出來之前,誰都不能過去。下意識的,這些女醫護兵已經把陳燮當成自己的主子。
總算是吐完了,陳燮從馬車后面站起來,甚至還站在馬車上,舉起望遠鏡觀察。很快陳燮就注意到一個鏡頭,一名年輕的士兵,拄著步槍狂吐不休,吐幾口就停下,拿刺刀捅死一個還在掙扎的建奴,然后又繼續往前走幾步,再吐,再走,再捅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