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翼明一直舉著望遠鏡沒放下啦,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顛覆了他對戰爭的全部認知。火炮輕便一點就忍了,怎么能做到20息一輪的射速?那種“陳氏火箭”如厲鬼一般的落入敵陣,瞬間扯亂了以牛錄為單位的后金沖鋒隊形。本來是一個品字型,現在便的亂在一起,還有不斷的戰馬脫離本隊,沒頭蒼蠅一樣的亂竄。
亂作一團的沖鋒隊形,很快就遭到了新一輪的炮擊,這一次造成的傷亡更大。急速滾動的彈丸,撕扯著已經不那么齊整的隊形,掀翻一匹又一匹戰馬。
后金軍開始加速了,全力沖刺的戰馬,看意思是不打算要這些戰馬了。短短的六七百米距離,留下了一地的血跡,留下了一地的受傷倒地的戰馬和他的主子們的哀鳴。
高臺上紅旗一閃,一下,兩下,200步。這個時候還在保持隊形往前沖的后金戰士,已經少了三分之一。砰砰砰……。炒豆子一般的聲音響起,秦翼明看見了這一輩子最驚悚的一幕。突前的后金牛錄的隊形,就像被巨大的錘子砸回去一截。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靜止了!
但是短暫的靜止之后,炒豆子的聲音再次響起。第一線的士兵各自打完兩輪槍彈后,立刻成縱隊小跑往后,遠離身前由淺壕和沙袋構建的一個防線。出現在第二線的士兵身后,并且很快構成了一個更為緊密的兩列橫隊。
后金馬隊沖的很快,短短的四輪排槍之后,他們已經沖到了不足百步的距離。但是這個時候,排槍再起響起。只要稍微注意一下煙霧的騰起,就不難發現,每次射擊的不過一百余人,完事后由另外一百余人射擊,再由稍稍離開一人距離的另外一個橫隊射擊。就這樣,兩列橫隊,打出了四段射擊的效果。
“預備隊上!”陳燮的命令聽的仔細,秦翼明總算是看見了身前五米之外的士兵已經排成兩列橫隊,在名手持長刀的軍官指揮下,整齊的邁步向前,替換下了之前排在第一線的步兵隊。這個時候,后金軍已經沖到了五十步之內。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前前后后一共經歷了十輪的炮擊,十二輪的排槍打擊。
嗖嗖嗖,稀稀拉拉的弓箭落在隊形里,只有一名士兵運氣不好,被射中了腳,叫了一聲就摔倒在地,這時候蹲在一旁的兩名背著箱子的醫護兵,沖上去拖著他就走。
“擲彈兵舉盾,上前!”又是一道命令,之前擺弄火箭的擲彈兵,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列隊完畢,兩行縱隊就站在兩列橫隊的中間的開口處。舉著透明盾牌的擲彈兵,快速的小跑上前,有條不紊的列隊完畢,他們采取的是蹲下的姿勢。
這個時候沖在最前面的后金騎兵,已經到了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嗖嗖嗖的弓箭聲不斷響起,輪到登州團練營傷亡加大了。但是這一輪弓箭并沒有產生秦翼明想像的那種傷亡,一些中箭士兵就是簡單地往后退了兩步,就繼續回隊形中,落在頭盔上和軀干上的箭支,根本就無法給這些士兵造成傷害,只有射中腿部和手腳的箭,才能造成一定的傷害。
不是棉甲啊,也不是盔甲,秦翼明差點哭出來了,這仗怎么這樣打啊?
就在這一刻,更驚悚的一幕發生了,木樁構成的一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鐵絲攔阻網,竟然導致了大批控制不及的戰馬被掀翻在地,幾十騎越過鐵絲網的騎兵,卻沒能逃過壕溝活著矮墻的阻攔,戰馬摔倒,馬背上的士兵飛了起來,剛落地就被幾乎頂在臉上射擊的鉛彈打倒。運氣不好的,腦袋被打爛,腦漿飛濺,隊列之前很眨眼間多了幾十具尸體。反觀團練營這一邊,真正傷亡主要是被一些投擲出來的斧子和流星錘一類的武器,打翻了五六個人,死不死還是兩說。
一連串的摔倒和翻滾發生的時候,蹲在地上的擲彈兵起立了,整齊的做出了投擲的動作,一片烏黑的影子落在了被攔阻在鐵絲網的后金隊形中。
轟轟轟,三十米的距離不算遠,皮薄餡大的黑火、藥手榴彈,整整兩百顆,足以讓鐵絲網跟前留下上百人的性命。這還不算完,短暫沉默的炮兵,再次整齊的開火,就像平地里攔腰吹起的狂風,五十米范圍的一個扇形內,所有戰力的人馬都被掃翻在地,這一次打出的不是實心彈,而是霰彈的小鉛球雨,開火的是兩門12磅青銅炮。剩下的六門炮,打的是200以外的隊形。這一輪沉重打擊之后,戰場上的慘狀已經無法找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了。
讀書不多的秦翼明,只能想到“地獄”這個詞!
嗚嗚嗚,后金軍吹起了撤退的號角,但是這個時候之前退下來的一個步兵隊,卻已經開始往前推了,排著整齊的橫隊,大步向前,沖倒矮墻跟前,就是一輪齊射,追著打翻了一些撤退不及的后金士兵。
后退的后金士兵,并沒有被放過,因為短暫的冷卻之后的大炮還在追著打了一輪。三個牛錄,九百騎兵,回到本隊的人不超過一半,退下去的后金軍被打的魂飛魄散。一些傷兵在地上掙扎往回跑,往回爬。濃郁的血腥氣味將整個戰場變成了人間地獄。
“預備隊清場,其余步兵隊列隊追擊!”陳燮的命令依舊冷靜,就像不是人在說話,可惜秦翼明沒聽過機器人發出的聲音,找不到這個比喻。
“斥候隊,注意保護側翼!”又是一道命令,這時候陳燮翻身下馬,抽出戰刀,單手斜著持刀。秦翼明下意識的跟著做,陳燮回頭道:“帶上你的人去斥候隊那邊,這里不需要你。”
就這么被無情的打發了,秦翼明還生不出氣來。
三里以外,白桿兵的大隊正在行軍,隆隆的炮聲打斷了秦良玉的冷靜。不禁策馬上了路邊一個高坡地上,用望遠鏡往前看,滾滾的硝煙之外,什么都沒看見。
跑步前進!秦良玉耐著性子,下達了命令。這時候,心里焦慮如翻滾的油鍋。這個死孩子,怎么就這么不聽話呢?說打就打起來了。“滿人滿萬不可敵!”啊,怎么不知道輕重?
比起秦良玉的焦慮,席特庫已經快嚇瘋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出去九百人,回來的不到一半人,而且這些百戰余生的勇士們,一個一個目光呆滯,就跟嚇傻掉似的。仿佛魂魄都不在了,就知道翻身下馬,往備用的馬背上爬。
更讓人驚悚的時,對面的明軍居然動了,排成整齊的方隊,往前推進。站在這個位置上,都能看見正在向前移動的步兵線,他們哪里來的勇氣?這個問題很快就找到了答案,那些跑回來的勇士,已經不等命令就開始跑了。
后金的軍令何其嚴格,是什么使得這些勇士不等軍令就跑?席特庫不敢多想,看著剩下的兩個牛錄,立刻下令:“撤。”回到石門鎮,看見大量的車隊和留守的一千多披甲奴,席特庫似乎又有了勇氣。把三個牛錄額真叫來時,他們卻頭也不敢抬的表示:“不能再打了,那些明軍根本就沒法靠近他們。鳥銃在200步就能破甲。”
席特庫再次看了一眼戰場,目睹走在最前面的一個明軍軍官,用手中的刀輕輕一揮,砍下一個正在掙扎爬起的后金勇士的腦袋,更多的后金傷兵,則被隨后趕上來的士兵用鳥銃前面的尖刺捅翻在地,這是不打算留一個活口啊。這仗肯定不能打下去了,席特庫咬咬牙,轉身策馬而去。
秦良玉總算是追上來了,三里地,跑的氣喘吁吁的士兵已經沒力氣再跑了,不過秦良玉也發現不用跑了,戰斗已經結束了,登州團練營竟然不打掃戰場,而是在整隊,留在戰場只有醫療隊和一些傷兵,炮隊都已經掛上了挽馬,要跟著一起追擊。
秦翼明策馬飛奔而至:“姑姑,思華說,白桿兵打掃戰場,他要去追擊。”
“追擊,步兵追擊騎兵?”秦良玉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秦翼明及時的解釋:“是這樣的,后金軍帶了大量的人口和車馬,他們跑不快。”
秦良玉明白了,立刻決定:“騎兵全部交給你,跟著思華一起追。”
白桿兵也沒多少騎兵,總共才五百來人,秦翼明帶著騎兵追上陳燮時,步兵隊已經全部上了路,就剩下炮兵隊和擲彈兵隊拖在后面。
實在是不舍的這些人口和財物,但是不舍的就意味著要回頭打一仗,剛剛停下不到三刻,斷后的斥候隊就回來了:“主子,明軍追上來了,距離石門鎮不過兩里地。”
小小是石門鎮里擠滿了人和大車,這個時候就算是想跑,也沒有可能帶上這些東西一起跑。滿載的大車速度肯定起不來,搶來的這些人口就更不要說了。還是頭一回,不得不放棄這些辛苦搶來的東西,席特庫覺得自己都要氣瘋了,但就是沒有勇氣再回頭打一仗,他又不是瞎子,不是沒看見三個牛錄在短短的半個時辰內,回來的不到一半人。
“不能就這么撤了,來人,驅趕這個明狗奴才,讓他們作為先導,我們在后面,有機會就沖,沒機會丟下他們就撤。”席特庫做出了最后的決斷,也因為這個決斷,被陳燮惦記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