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在陳燮下貨的小碼頭上,五艘帆船。沒看見船的時候,陳燮很期待,看見船的時候,陳燮很郁悶。預計中的大海船沒看見,也就是個一百多噸的樣子。眼瞅著劉慶帶著人過來,陳燮還得擠出笑容,心里盤算著是不是在登州造船了,不就是福船么。
劉慶迎來的是一個黑、矮、壯的漢子,往那一站,彪悍之氣就出來了。一看就是經年在海上打拼的廝殺漢。陳燮上前兩步,拱手笑道:“在下陳燮,敢為仁兄臺甫。”
“陳參將還是個斯文人,在下鄭芝虎,諢號蟒二,地地道道的粗人一個。”來人一拱手一開口,一股濃濃的草莽之氣。陳燮聽了這個名字,覺得有點耳熟,當即道:“久聞福建海面有一條好漢,叫做鄭芝龍,幾年前招的安。陳某素來敬仰在大海上縱橫的好漢,不知閣下與鄭芝龍有何關系?”
“哈哈哈,正是家兄。”鄭芝虎大笑三聲,陳燮反應過來了。感情這是鄭成功他叔叔。
“好好,聽劉慶說來了海上的豪客,沒曾想竟然是鄭家的好漢當面。請,快請。”陳燮顯得極為熱情,邀請鄭芝虎上了自己的豪華馬車,兩人對坐之時,鄭芝虎這個土鱉四下摸來摸去,不停贊嘆道:“好,好。這個車在福建的時候就聽說過,一直沒機會來一趟,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有錢人的車子。”
陳燮心里暗笑,臉上卻是很隨意的樣子道:“不就是一輛車么,喜歡回去的時候帶走就是。”說著話還伸手在邊上的柜子上按了一下,啪的一聲落下一個蓋子,里頭寒氣撲了出來。鄭芝虎見狀陡然注視,陳燮不緊不慢的從里面拿出一個玻璃瓶裝的酸梅湯,遞給鄭芝虎道:“天氣熱,消消暑氣。”
這個冰箱很簡陋,就是出發前把冰塊放入一個四周都是棉被的銅罐子里,再放進裝了酸梅湯的瓶子。打開邊上的蓋子,就能取出酸梅湯。在大明,這就是獨一份了。
鄭芝虎這個土鱉,哪見過這個,接過酸梅湯,還不會擰開蓋子,好在劉慶及時幫忙打開遞給他。咕嚕咕嚕的一口下去,鄭芝虎就停不下來了,一口喝的干凈之后道:“爽快!”
陳燮依舊淡然道:“雕蟲小技而已,我這個人喜歡享受,所以才搞這些花樣。”
土鱉就是土鱉,鄭芝虎的眼珠子已經不太會轉了。看著這個車,怎么看怎么喜歡。車廂內空間夠大,擺張床都不成問題,里頭的裝修更是極盡奢華,人造水晶不要錢似的到處鑲嵌。來自現代社會的真皮座椅,可以自動調節靠背。下面還鋪了地毯的,鄭芝虎這時候才向起來,自己的腳可不干凈,下意識的往座椅底下藏腳。
陳燮直接當著什么都沒看見,依舊淡然道:“上次出兵直隸,為了運軍需,吃了一些鳥人的拿捏。心里很不爽快,所以才讓劉掌柜的去買船,以備不時之需。鄭老哥夠意思,一次給弄來五條船。劉慶,這趟給鄭家的貨打八五折,另外鄭老哥帶來的船,只要能裝下,就發貨。銀子沒帶夠先欠著,下次再補上就行。”
鄭芝虎回過神來了,喜笑顏開道:“如此真得謝過了。”美洲貨素來緊俏,每個省的代理都想得到更多的貨。海上跑的當然知道,那么老遠運來的貨,一年能跑一趟就不錯了。就算是最大的船,一次能來十條船,也就是一兩萬噸的貨。而且鄭家一直有一個未解之謎,就算大海很大吧,鄭家的船那么多,從來就沒遇見過什么美洲來的貨船。而且找荷蘭人打聽過,人家也說不知道,還說這是假的,美洲都是尼瑪土著。除非這個船是走的太平洋,但是現有的航海技術和船的性能,很難穿越那么遠的太平洋。
所以,鄭芝虎要走一趟,順便想弄明白這個事情,要不能這么大方,一次拿出五條船來?雖然說是要收錢的,但也要考慮到造船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這種500料的海船,怎么也得半年才能下水。鄭芝龍在海上收保護費,從來就沒收到過美洲的船只的保護費,心里也很不爽啊。現在的閩浙海面,鄭芝龍就是海上的王。怎么能接受有人不交保護費呢?
“陳大人,我可是聽說美洲在大洋的對面,按說走海路來大明,您可不缺大船啊。”鄭芝虎調整了一下心情,還是進行了試探。
陳燮呵呵呵的笑了笑道:“大海是很大的,這個世界上有四個大洋,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北冰洋。其中太平洋最大,就算是一萬料的大船在海上航行,也就螞蟻在地上爬似的。說句大話,想碰上美洲來的大船沒那么容易,真的碰上了,未必是好事。”
鄭芝虎聽出了威脅的意味,收起臉上的笑容,看著陳燮淡淡道:“怎么?難道我鄭家在海上的威風,還不能見上一見美洲來的大船?”
陳燮聽到這話,心說要殺一殺他的威風了。當即轉向劉青道:“劉掌柜,回頭安排鄭游擊在軍營住下,炮兵操炮的時候,鄭游擊一定想看看。呵呵,這車,就專門接待鄭游擊把,在下有事,先走一步。”
陳燮說落下臉就拉下臉,鄭芝虎當時心里一寒,暗道這個人倒是變的夠快的。
下車之后,陳燮直接騎馬帶著衛隊走了。陳燮的衛隊是劉慶煽動眾人,逼著他成立的。一共有十人,都是上過戰場的斥候老兵。人人都穿了內置的鎖子甲,配短銃,背駑,長刀。鞋子頭上安了鋼板,防刺服都帶護襠的。
別看現在天熱的難受,這些年輕人可都是全副武裝,走到哪都跟著。屬于陳燮的絕對死忠,隨時準備給陳燮擋弓箭的覺悟必須有。
劉慶臉上帶著冷笑,給鄭芝虎送去家丁學堂,找到將岸。一番交代,將岸就像看傻瓜一樣的看鄭芝虎,心說這傻貨哪來的?敢跟神醫老爺叫板?巡撫老爺來了都被鎮住了,就你這個土鱉也敢質疑老爺的戰斗力?
將岸吹響了哨子,鄭芝虎的六個隨從立刻從另外一輛馬車上下來,護著鄭芝虎的馬車。不過他們是虛驚一場而已,看了一場學員隊的緊急集合的表演。從宿舍里沖出來的學員,飛快的沖到一個大倉庫的面前,從里面推出來兩門鋼鑄的線膛炮,這種還是炮管加長的。上次陳燮回來的有點急,總共就弄出兩門來。
將岸一番訓話之后,帶著一個小隊出發了,劉慶做了個手勢,笑道:“鄭游擊,請跟著去看看,我登州營炮隊的訓練如何?”鄭芝虎臉色難看,不過看看劉慶笑容可掬,便沒有發作。就算他想發作也沒這個勇氣,一排士兵端著步槍,上了刺刀,跟在他們身后。
這次沒去靶場,而是直接來到海邊,學員們快速的將火炮陣地布置好之后,將岸小跑過來道:“劉先生,各炮準備完畢,請指示。”劉慶淡淡道:“拿兩副望遠鏡來。”
接過望遠鏡之后,鄭芝虎的手就放不下來了,劉慶心里暗暗罵一聲土鱉,示意將岸隨意表演。反正兩人就站在十米之外,看著炮兵熟練的裝彈,然后兩炮齊射。
轟轟兩聲,鄭芝虎的眼睛就圓了,這炮彈飛出去半天不落下來,真是給他嚇壞了。這尼瑪打的也太遠了吧,這種加長了炮管的線膛炮,那是陳燮準備用來對后金的炮兵的。自然要加料加量不加價,最大射程還沒實驗出來,精準射擊的距離是按照兩千五百米來算的。
這一炮打出去,怎么也有個三千五百米才落在海面上,激起的水柱不用望遠鏡都能的到。在大海上長期討生活的鄭芝虎,怎么會不知道這玩意的厲害?雖然說海上打仗有大炮不是全部,要命的是這種炮一看就很輕便,不是那種笨重的大炮。裝在穿上的話,兩個輪子肯定能起到緩沖后坐力的作用。一艘五百料的船,能裝個五門不成問題,如此射程對于鄭家的海船來說,絕對是被動挨打好一陣的節奏。
更要命的事情還在后面,不過短短二十息,又是兩炮響了。這一下鄭芝虎臉都黑了,好在他本來就黑,看不出太大的變化。但是他的幾個隨從,看見這個射速的時候,就沒法子平靜的站著了,腿都抖了。
能跑大海的船,從美洲到大明的船,怎么也有三五千料吧?這種炮不要多,一艘船裝二十門很輕松。趕上泰西人的蓋倫船,那至少能裝五十門。這是個什么概念?在海上呆了一輩子的鄭芝虎,這下腿也抖了。人家沒說大話,真的撞見了裝備這種炮的泰西大海船,二十艘船都未必能拿下人家一艘,而且搞不好還沒靠近人家,就全部報銷了。
這個射速,真是太嚇人了。
第三輪炮聲又響了,時間不多,也就是二十息左右。鄭芝虎這個時候,徹底的斷了收保護費的念頭了,而且還慶幸不已,大海夠大,沒機會碰上這樣的對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