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羅帕在額頭上擦去汗珠,陳燮笑著看看趁夜而來的女人道:“沒想到,把你們也驚動了。”鄭妥娘笑而不語,臉上滿滿的自豪。柳如是接話道:“錯過今夜,才叫人后悔呢。在這秦淮河上,唯有姐夫,才能做到將這些傲氣自負的女湊在一起。”
陳燮心里得意,臉上卻是淡然的繼續往下裝:“世上沒有這些如花照水的紅顏,又從哪來的《石頭記》?話本是我寫的,故事是你們在演繹。”
就這么一句,邊上幾個女都愣住了,很快的將這話傳遍,在每一個人多心里漸漸的發酵。月亮到了正,映在秦淮河上,詩畫一般的美景,管弦絲竹響起。
條件簡陋,樂器簡單,頭一次聽到這種十幾個頂尖樂師合作伴奏的人還是很震撼。這里任何一個樂師,都是秦淮河上畫舫難得一個的人物。他們第一次合作,卻并不顯得生澀,甚至還沒個指揮。
陳燮站在河邊,面對眾人,舉起雙手,放下的瞬間,合唱聲起:“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閨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知有誰?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現場百余小娘,齊聲唱。瞬間便將每一個聽眾的心給抓住了。
“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這一句剛唱完,陳燮再次抬起雙手,合唱戛然而止,一只手落下時。葛嫩站在百余小娘之前,緩緩輕聲唱道:“一年三百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陳燮再抬手,合唱再起。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愿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合唱隨著陳燮的手而止,獨唱再起,第一個來臨,“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合唱再起:“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抷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
葛嫩獨唱再起:“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有誰?天盡頭。何處有香丘,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合唱再起:“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最后一句,葛嫩似乎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在唱:“花落人亡兩不知。”
曲終。人卻未散。一首葬花吟在這秦淮河上余韻未消,風吹起。似乎在唱,濤聲動。似乎也在唱。月不見,似乎不忍看。秦淮河上的芬芳依舊,芳心卻碎了一地。
每一個秦淮河上的女,心里都有一首屬于自己的葬花吟。在陳燮的指揮下,每一個人都在用心去唱屬于自己的那首葬花吟。此時此刻,每一個人都沉浸在自身營造的氣氛,百余小娘無不淚流滿面,獨唱的葛嫩,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已然泣不成聲。
結果很自然的,演變成岸上百余人齊聲痛苦,河上千余人在齊聲哭。為一首曲而哭,為這個夜晚哭,為秦淮河水哭。哭聲在風穿的很遠,似乎不是人在哭,而是秦淮河在哭泣,的流水,不是河水,是千百年來風月場上小娘們酸楚的淚。
大家都沒注意到的是,陳燮悄悄的離開,身邊跟著的是鄭、柳、顧、李四人,每個人都紅著眼睛,默默的跟著陳燮上了車,待到車動的瞬間,聽到秦淮河上傳來的哭泣聲。百余小娘一起哭泣,紅塵滾滾,風月生涯淤積的感傷,在這一刻得到了痛快琳琳的宣泄。如泄洪的堤壩,一旦打開,奔流滾滾不可收拾的一瀉千里。
一直到李貞麗發現陳燮不見,驚呼一聲:“思華先生走了。”眾小娘才止住悲傷,望著柳枝隱隱已經沒有了陳燮的身影,最后只能朝著明報的方向,由李貞麗領著大家,整齊喚了一聲:“思華先生走好!”
馬車內,四個女也哭成了淚人兒,陳燮兩側,鄭妥娘和柳如是,一人霸占了一個肩膀,額頭頂在肩上,眼淚怎么都止不住。對面的兩位,也是抱頭痛哭。
陳燮也不去勸,默默的看著車窗外,秦淮風月,風吹柳搖,馬蹄聲碎。
這個夜晚,屬于女,屬于秦淮河上的紅顏。這個夜晚,陳燮制造!
陽光燦爛的上午,陳燮醒來,頭疼欲裂。下半夜的事情,根本想不起來了。只是記得,回到鄭宅后,幾個女非要喝酒,還死死的拉著陳燮不讓他走。陳燮那點珍藏全部被迫貢獻出來,就在鄭妥娘的閨房內,丫鬟婆全都打發下樓,五個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12瓶一箱的老款茅臺,現在是一瓶都沒剩下了。
睜眼看著素白的帳,扭頭一看,身邊死死纏著自己不放的不是鄭妥娘,而是衣衫不著的顧喜,飽滿之上的紅點清晰。李十娘也是襟懷半開,占據了船上的一個角落。床邊上,趴著還在沉睡的是柳如是和鄭妥娘。
我艸,陳燮暗暗叫苦,喝酒果然壞事。昨晚上依稀記得,跟一個女人辦了事。看看這陣勢,不是顧喜就是李十娘。就她們倆衣衫不整,一個干脆光著,一個上身穿著,下身光著。
趕緊給兩人蓋上毯,陳燮再看看自己,不由再一聲:“我艸。”衣服都不知道丟哪去了,這陣勢還怎么收拾?手忙腳亂的找了一陣,總算給褲找到了,穿上之后,先給鄭妥娘抱起,放在對面的竹床上。再給柳如是也抱上去,找來毯蓋上。
回到窗前,看著剩下的兩個,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最后只好硬著頭皮,給兩人的衣服都找出來,然后一一小心的穿上,這個過程的香艷程度,差點讓陳燮再次失控。都是美女拔尖的人物,一個豐腴,一個修長。
強忍著欲念做完事情,陳燮一頭的汗,宿醉之后的頭疼不治而愈。胯下劍拔弩張,狼狽不堪的逃離作案現場,去了外間本該睡著丫鬟雨兒側房里,找到了馬桶正在宣泄時,身后簾閃動,進來一個笑語盈盈的鄭妥娘。
陳燮吃了一驚,回頭時看清楚來人,扶額痛苦道:“該死,我都干了些啥?”
鄭妥娘掩著嘴低聲笑,回頭看看,豎起手指在唇邊,上前來低聲道:“別驚動她們。”
陳燮不明其意,被按在側房里的矮榻上,呆呆的看著這個眼波流轉,滿面春色的動人女逼近,騎馬般的上來,吞沒了還未消散的雄風。耳邊響起低低的,如春夜貓啼。
這時候陳燮腦里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幕,沒錯,昨夜肯定不是鄭妥娘,那里更加的緊致一些,滾燙如炙。耳邊傳來低語:“老爺,是肉屏風合你心意,還是奴?”
就這么一句話,跟炸雷似得在耳邊,心里一驚的陳燮差點沒守住陣地。
鄭妥娘又低聲道:“李十娘的滋味又如何?”陳燮聽出來了,這女人都知道,就是沒制止而已。當即決定反守為攻,腰間使勁,沒幾下鄭妥娘便沒了調侃的力氣。粗粗的呼吸著,等待著最后時刻的來臨。
一墻之隔的竹床上,柳如是面對墻壁,眼睛卻是睜開的,隔壁的動靜若隱若現,聲聲入耳。忍不住的夾緊,再夾緊,輕輕的蠕動摩擦。
不過是一日之間,昨夜的盛會的消息,傳遍了城內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座茶樓、酒肆,都在議論昨夜只是。每一條河邊洗衣服的女們,都在唱枉凝眉,唱葬花吟。熱淚在臉上流淌,歌聲在風飄。歌聲飄入一扇又一扇的窗戶,不知多收閨閣,懷春的少女、怨婦,被勾出來的淚水,怎么都止不住。
秦淮河上的名人張魁,對一干好友,著名狎客沈元、張卯、張奎數輩言:“一夜之間,陳思華將金陵女的心盡數收入囊,從此再無人能與之相抗衡。自此,秦淮河上每一家畫舫,都將以陳思華登船一游為榮。”
此言不虛,昨夜出面邀請陳燮的五人,以及恰逢其會的李貞麗,在一夜之間便名聲大噪。即便是年過二十的李貞麗,也是門前車馬熙熙,訪客如云,煥發了職業生涯的第二春。
尹春、李小大、葛嫩更不用提了,她們三個本來就很紅,現在可謂紅的發紫。
有趣的是,顧喜、李十娘、葛嫩,自那一夜后便稱病不出。坊間傳說,害的是相思病。
為什么會害相思病,因為陳燮走了,離開了秦淮河水的南京城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