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建議,讓朱由檢為難了。說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陳燮這個臣子,實在是太例外、太另類了。朱由檢都不知道該怎么應對這樣的臣子,按說他這種類型,直接打如王莽的類別都沒啥太大問題。可是陳燮做的那些事情,哪個都夠不上奸臣。
山東多近的,陳燮要造反,揮師北上才幾天的功夫,何苦要多次的奉王命討不臣?要錢,他有的是,要兵,登州營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就這,還在盡心盡力的做事情,說他是奸臣,或者說有這個潛質,真是不憑良心了。
所以,朱由檢干脆最大限度的信任陳燮,這樣一來,反倒沒那么多煩惱了。
楊嗣昌的建議,朱由檢為難,還是因為怕陳燮有想法。登州營打仗,朝廷是不給錢糧的,這就算了,現在山東一省的錢糧都不給了,你還得交稅。正經的守住山東和鳳陽,分兵去江浦,那就是做到最大的本分還有很多富裕。
“楊卿,不是朕不同意,而是有難處。這樣,你用兵部的名義,給山東發一條命令,讓陳燮派兵往西,協助張國維守江北。”朱由檢也只能這么說,陳燮現在是巡撫啊,山東大旱,他在忙著抗旱救災的事情,讓他出兵,錢糧算誰的?朱由檢不開口,讓兵部開口是留余地。
楊嗣昌一想,也只能這樣了。兵部草擬一道命令。請調登州營協守江北重鎮安慶、廬州一線。然后送司禮監披紅,這道命令還在半路上呢,陳燮就知道了。
陳燮不免感慨朱由檢的苦逼,左良玉這樣的官兵,在陳燮手下自上而下都夠殺頭的。在大明這個體系內,居然能活的如此滋潤,明朝不亡都是怪事。
匯報消息的應娘很安靜的等著陳燮的指示,摸著下巴考慮了好一陣,陳燮淡淡道:“這事情我知道了,說說那幾個州的情況。”
應娘露出苦笑道:“真如老爺所料。兗州、東昌二府的很多官員。不燒糧庫怕是過不了關了。老爺去巡視的時候,看到的糧食六成是作假的結果,上面蓋一層糧食,下面都是沙袋。老爺一走。那些官員又倒是沒有繼續賣糧食了。不過就庫房里的那點糧食。撐不了幾天的。夏收在即,出城看看就知道,今年的夏收至少減產六成。”
濟南周邊的農田還算好的。因為有水利系統和水源,其他地方就很糟糕了。視察的時候,陳燮還刻意在微山湖看了看,水位較之往年低了許多。微山湖周邊還有的灌溉,遠一點就不要指望了。明朝的饑荒,天災是主要的原因,次要原因也有很多。大量土地因為沒有灌溉渠道撂荒,農作物產量低下等原因。提高產量的辦法陳燮知道,但是在明朝很那全面的做到。兔子為何能用有限的土地養活十四億人口,兩個原因,一個是農業科技,一個是化肥。每年一億噸的化肥,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綠色有機肥能取代的。
陳燮不是神,登州農田出高產也不過是相對的。這個時代的農田,平均畝產不到三百斤,可見有多苦逼了。沒有足夠的化肥,兔子的十幾億人能餓死一半。運氣的是,大明的人口不到兩億,總的來說還是有救的。清朝能在短期內把朝局穩定下來,一個是李自成讓縉紳集團絕望,一個是多年的戰爭導致的人口銳減。在往后,一些耐旱耐寒的作物的引進。
陳燮淡淡道:“這是他們自己找死,怪不的我。”
兵部的命令送到濟南,陳燮沒有猶豫便回奏京師:“山東旱情嚴重,臣恐漕運生亂,不敢輕動。再,去歲建奴覬覦友邦(朝鮮),登州營主力不可輕動,以免再現去歲之禍。為今之計,只可抽調一部,進駐安慶,并以水師援助守備,可保一時無虞。”
理由很充分,陳燮也不說不出兵,江浦有兩個甲字營,可以調往安慶。這樣一來,張國維就不好意思在鬧騰了,兵部也不好再逼陳燮出兵。
消息傳到京師,已經是五月中旬了,
旱情實在太嚴重了,大批難民不得背井離鄉,尋找一條生路。整個山東都出現了旱情,巡撫陳燮在第一時間,就下令各府、州、縣開倉施粥賑濟,務必不使百姓挨餓,出現騷亂事件。并且強調,各地百姓就地賑濟,不得離開本地,命令各地駐軍,嚴守關隘,不使百姓流出本地。
登州營立刻動了起來,在兗州邊界的官道上,大路小路上,都設了路卡攔著。各府的百姓,由各府賑濟。不要說什么沒糧食求助的廢話,本巡撫視察過,各地的糧倉都是充足的,賑濟三個月一點問題都沒有。
下達命令之后,陳燮給京師的奏報上明確的指出:月前視察各地,糧倉充足,可賑濟三月以上,主要賑濟及時,待夏收結束,地方自然恢復平靜。
陳燮真的是太狠了,這一坑挖的好深,把山東幾個府的官員都裝了進去。
兗州,五萬百姓匯聚于此,陳燮要求各州縣賑濟的事情,根本就做不到。糧倉里沒糧食,拿什么來賑濟?兗州知府宋某,面對五萬難民,采取的措施有三個,一個是按照陳燮的要求開倉賑濟,一個是求爺爺告奶奶,請城里的大戶出錢糧賑濟。最大的大戶就是魯王了。朱家的子孫,哪個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主?讓我賑濟?別說門了,窗都沒有。拿出五十兩銀子,表示我不能看著百姓挨餓,意思一下然后就沒下文了。兗州大戶都看著魯王呢,他不出錢糧,憑什么我們出。這些人家,哪個在京師沒點關系?
整個兗州府的災民,都匯聚到了兗州,短短幫個月的時間,小十萬人在兗州等賑濟。去年兩稅都沒上交,錢糧去哪了?很簡單,貪污了,私分了。兗州府開倉賑濟不過十日,就支撐不下去了。兗州多縣出現大面積的顆粒無收,百姓猬集府城,在城外把草都吃了不少,別說糧食了。因為饑餓,吃草中毒的死去的人每天都有。
這時候,兗州府就只能繼續向濟南告急,要求送糧食來,要求派兵,以防亂局發生。
陳燮把兗州的告急文書交給張秉文道:“怎么會這么快就沒糧食了?這不可能啊。”
張秉文看了立刻丟在一邊道:“不管有棗子沒棗子,先打三桿子。反正就是先叫幾聲,回頭給自己留點余地,下面的官員都這樣,不用理睬。”
張秉文哪有心思管兗州啊,濟南府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旱情嚴重,下面的幾個縣都在叫苦,濟南城內的糧食價格噌噌的往上竄。他來找陳燮,就是為了這個事情。
“中丞,城內的糧價飛漲,比之十日之前,漲了一倍有余。不能坐視不管啊!”張秉文也是一肚子的虛火,濟南城內幾十萬人口,每天消耗的糧食就不是個小數目。黑心的糧商,趁機抬高糧價,百姓苦不堪言。
陳燮就等著他來找自己商量呢,二話不說,拿出一份應急方案道:“眼下當務之急有二,第一,從外地購入糧食來濟南,這個事情我已經在辦了。第二,本憲及三司,聯合發布告示,糧食只能進城,不許出城。第三,待外地糧食運到,城內百姓可憑身份牌并戶口本,到官府指定的糧店限購口糧度日。第四,強化治安,非常時期用重典,凡有趁機奪人家產、妻、子者,一經查出,一律按謀反定罪。”
這四條可謂殺氣騰騰,張秉文暫時還沒看出來,等他看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陳燮這四條,其實是要把一些人逼上絕路。沒一條都是能要人老命的狠招。陳燮心里明白,其他人就算覺得不對勁,這個時候也沒啥可猶豫的。先穩定地方再說吧,管別人的死活,官帽子別掉了就行。陳燮蓋印、張秉文蓋印,然后拿去給宋光蘭蓋印,指揮使那邊不敢不蓋印。四個大印蓋好了,坑也成型了。
一天的功夫,城外兵營里調來的五千新兵進城,在城管的配合下,大街小巷的全部設了崗哨。蓋了四個大印的布告,貼的滿城都是,然后有人宣讀,一條一條的都說的很明白。讓百姓都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官府是不惜殺人的。
第二天一早,各個指定的糧店門口,采購糧食的百姓已經排成了長龍。陳燮悄悄的出現在一家指定糧店對面的茶館內,糧店的左邊十步之外,就是一家商戶開的糧店。一百多個當兵在維護秩序,刺刀已經上了,嚴防破壞秩序者。
店門打開了,呼啦一下,百姓圍上去。很快在刺刀的威脅下,排著整齊的隊伍,耐心的等待。店員站在半人高的柜臺前,黑著一張臉,大聲道:“身份牌,戶口本。”這兩樣東西,就是陳燮準備的殺招之一。好在就一個濟南城,要是整個山東都這么搞,不能這么快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