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投資的費用,分三十年收回。每年海關的稅收,一成用于海關的支出,三成用于償還投資的費用。剩下的六成,上交內庫。”陳燮這個分贓協定,讓韓贊周有點要跪的感覺,皇家一分錢都不要出,每年就能有進賬,真不愧是陛下的長女婿啊。
說著話,陳燮還拿出一份計劃書,遞給他道:“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按照這個來制定規則。我這里把丑話說在前面,海關的人,手別伸的太長,夠吃夠用就行了,別把小命搭上。”
該和風細雨的時候,陳燮自然會溫和的表達,該雷霆之怒的時候,陳燮也不會客氣。
韓贊周回去之后才發現,按照這個計劃來做事,他招來的人,是沒有任何武力部門。真正的海關暴力,全都掌握在陳燮派去的人手里。不管怎么說,這是給他一個肥缺了。他在南京呆的久了,知道海上的貿易是怎么回事。福建那邊如此興旺,不全是因為開海么?
韓贊周沒有多留,告辭離開了。陳燮陸續的見了一天的客人,等待黃昏前,正準備決定不再見客的時候,韓山拿著一疊拜帖進來道:“老爺,時候不早了,還見客么?”
陳燮掃了一眼厚厚的一摞子拜帖,看看最上面的一張,隨手拿起道:“最后見一個吧,其他人且回去吧。”搞了一個的表面工作,臉上客套的假笑帶了一天了,累的慌啊。所以,沒注意這張拜帖上的人名,陳燮都是按照先后循序來見客的。
等待韓山帶著客人進來時,陳燮正準備客氣的拱手。來人已經先道:“阮大鋮見過閣部大人。”陳燮很明顯的一愣,隨即露出苦笑。這個家伙,陳燮在史書上看過他的臭名。本不想招惹他。但是既然來了,便應付一下。
阮大鋮倒是一直在注意陳燮的表情變化。見他的臉上有點僵硬,心里暗暗叫一聲不好。這貨的功利心極為強烈,他來拜見就是想繼續做官的。指望東林黨放過他的路子,已經走不通了。花了銀子運作周延儒的事情,自己也沒落到好處。復社中名士顧杲、楊廷樞、黃宗羲等憎惡其為人,作《留都防亂公揭》驅之,曰:“其惡愈甚,其焰愈張。歌兒舞女充溢后庭,廣廈高軒照耀街衢,日與南北在案諸逆交通不絕,恐嚇多端。”
總而言之,復社這幫人中不喜歡他的人死活不給他活路走,這讓他非常之痛苦。參加一些活動,都會被讀書人當面諷刺,恥與為伍。可想而知,此時他有多悲劇了。但是阮大鋮功利之心可謂癡心不改,這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條好了。只要能做官,誰能給他機會,就給誰賣命。就是一個目的。要做官。
“阮某不才,聽聞閣部喜好南曲,……。”阮大鋮把準備好的臺詞拿出來,結果剛開個頭,陳燮便一擺手道:“誰說我喜歡南曲的?無稽之談!”說著正準備逐客,阮大鋮已經噗通一下跪下了,口稱:“閣部,當今江南士林,多有暗地串聯。欲毀閣部之名者。阮某不才,愿為閣部門下走狗。但求閣部網開一面,給在下一條生路去走。”
陳燮聽到這話。臉色陡然一沉,低聲喝道:“站起來,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堂堂科舉出身,說起來也不比誰差一點。何必作踐自己?”
一句話,就跟炸雷似得,在阮大鋮的耳邊炸響,聽的他心頭猛烈的一震。一時竟有氣血翻涌之感,緩緩的掙扎著,一手扶著椅子站起,勾著腰忍不住的就直了起來,似乎怕被陳燮看扁了。等他回過神來,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有點不真實,這一輩子辛苦,自二年被罷官后,不就是在苦苦的等待一個機會重回仕途么?怎么敢在閣部大人面前直著腰?
陳燮看的清楚,見他一瞬間腰桿挺著,很快又勾著。心里暗暗嘆息,小人就是小人,為名利而媚上,不以為恥。可是要說阮大鋮的“閹黨”身份,說起來也是冤枉的緊。這家伙不過是個墻頭草,打算騎墻沒成功而已。話說在大明的歷史上,所謂的君子們節操跟他不相上下的也不少吧?平時袖手談心情,臨危一死報君王。說的容易,真正做到的有幾個?
想到這里,結合他說的話,陳燮突然覺得,小人用起來也未必不行。得看你怎么用而已。松江要設船舶司,原來的知府未必能合作,換一個人去做這個知府如何?陳燮坐在那里,臉色陰晴不定的,心里很難下決心。阮大鋮的心跳加速,覺得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這個陳閣部,似乎也沒那么反感自己閹黨的身份。
“你坐下吧!”陳燮終于做了決定,示意他落座。阮大鋮不安的坐下,陳燮抬手拿起一份文稿,遞給他道:“這個拿去,好好看看,領會精神之后,用個筆名重新寫一篇文章出來。然后把稿子投給明報,其他的事情,你等后續指示。”
阮大鋮聽到這個話欣喜若狂,雙手抖著又要跪下,被陳燮一聲喝道:“站好了,不許跪。阮圓海,要說文采,你一點都不差。現在給你個機會,做好了,我會向陛下推薦你重新出山。不過我把丑話說在前面,今后再像現在,為了升官刻意媚上,你就不要來見我。”
心情復雜的阮大鋮出來了,上了自己的馬車之后,陡然心里驚出一身冷汗。陳燮的態度在他看來很奇怪,有點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陳燮交代了事情給他做,并且沒有刻意輕視他的意思。打開文稿,阮大鋮仔細的看了起來,這是一篇白話文,以陳燮的地位,要找人來弄成文言文,那可真是太輕松了。不怕沒人不給他做事。現在事情交給自己,難道是考驗自己么?阮大鋮這家伙,功利心又占了上風了。想想之前的事情,覺得要好好做。回到家門口,一拍大腿道:“壞了,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什么事情,邀請陳燮去李貞麗處聽南曲啊。不過仔細又一琢磨,他自覺反應過來了,陳閣部這是在暗示自己,面子上大家要保持距離,私下里為閣部大人賣命即可。畢竟陳閣部也是要名聲的,不會跟一個閹黨走這么近。想到這里,又一拍大腿:“差點弄巧成拙。”
回到后院,看見等在這里的楊文聰,立刻上前拱手笑道:“龍友,機會來了,正好一起自習參詳一二,做的漂亮一點。”說了面見陳燮的過程后,楊文聰笑道:“這個陳閣部,真是不簡單。先這個胸懷,就不是東林那幫人能比的。”
阮大鋮笑道:“不提這個了,還是一起看看此文。”
看見希望的阮大鋮積極性直接爆表,反復閱讀,甚至都能背下了,這才摸著胡須道:“此文讀罷,方知閣部大人之胸懷。看看這里,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才是好貓。魏忠賢橫行之時,遼餉從來都沒斷過。所謂的正人君子上了臺,把持朝政之后,遼東兵變接踵而至。這是為什么?原因很簡單,私利戰勝了國家利益。在國家利益和私人利益面前,有的人選擇了維護私人利益。這不由不讓人想起三國之時,曹操南征之時,多數大臣主張投降的原因。本質上,跟今天這些人反對商業稅,反對開海,本質上驚人的一致。”
楊文聰點點頭道:“此誅心之語,中的也!”
兩人連夜趕工,第二天一早,一份改過之后的雄文便誕生了。名字也改成了“公私論”。
文稿派人送到陳燮這里,看完之后,陳燮拍手叫好,這家伙的文采的確很牛。立刻讓人把頭條的位置留下,明天一早的新一期明報上就用這篇文章了。而且這家伙,既然搞了個筆名叫海友,陳燮一琢磨便知道,這是阮圓海和楊龍友之意。可見就算是小人,也有朋友。
陳燮想了想,寫了一篇編者按。這些年走遍中原,看到的是赤地千里,人吃人的慘劇真實的發生在面前時。不禁要想,在天災面前,為何國家如此無力?在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面前,如何選擇?大明養士二百年,為何在本朝政局如此艱難的時候,沒有所謂的士挺身而出呢?大明到底怎么了?讀完這篇雄文,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陳燮這一招挺混蛋的,就是發現了問題,把問題丟出來,然后不說怎么解決。狗屁的陷入深深的思索中,這尼瑪就是往上公知流、攪屎棍的論調。一般的人,被這種論調一煽動,就尼瑪不管不顧了。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實際上這里頭什么都沒說。
當然現在不說,不等于將來不說,陳燮就是先給這些人上點眼藥,讓他們也知道知道厲害。不出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第二天這篇文章刊登在《明報》的頭版頭條的時候,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說的不好聽一點,這文章就是在挖一些人的祖墳了。
什么叫“閹黨且不忍為之者,正人當朝,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什么叫“當此黎民如煮,君心如火之際,唯有登州陳思華挺身而出,外擊建奴,內平民亂。余者皆不足為道也。”
這一棒子下來,真是打的無數人頭暈眼花,腦袋里全是小星星。臉都被撕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