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渾源站立如松,陳燮能看見他鬢角的白發,按照年齡來算,兩人相差不多,李渾源大那么一兩歲。∈♀,這個年齡,頭發都白了,可見他的壓力不小。有壓力,不等于能逃脫責任。
“卑職帶來一份報告,請閣部過目。”李渾源雙手捧著一份報告,面不改色。
“怎么,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么?”陳燮露出冷厲的表情,李渾源站直了不動,捧著報告大聲道:“卑職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公爺需要卑職的頭顱,可隨時拿去。”
陳燮拿起報告,轉身回到炕上坐著,慢慢的看了起來。屋子里的兩個中將在軍隊中都是能派前五的人物,此刻就像被老師罰站的小學生,保持著嚴整的姿勢,不敢動一下。
家丁講武堂一期畢業生中優秀的人才不多,眼前這兩位都是二期生。加入軍中之前,都是所謂的童生。如果不是明末糟糕的生存環境,這兩位都不會選擇成為軍人。現在軍中的高層,大多是所謂的“登州幫”。這一現象,毫無疑問會影響整個軍隊人才隊伍的建設。
李渾源的報告上,很細致的說明了軍隊高層與商界勾結牟利的大量事實。隨著和平時期的到來,長期實行軍管和半軍管的遼東軍隊,手里掌握的資源可謂巨大。土地、礦山、山林資源這些,比起軍隊采購的開銷來說才是真正的大頭。
其中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投降之后的建奴,他們的生存地段不斷向北遷移,惡劣的條件下,想要取得生活的必須物資,就得向外發展。大批放下武器的滿人被承包了軍隊名下的商人雇傭。他們進山伐木,沿著河流送出山區,再制作成枕木賣給鐵路公司或者賣給造船廠,獲得的利益巨大。那些做工的滿人得到的報酬只有糧食,還是一些粗糧。拿到了山林承包權的商人,付出的代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得到的利益巨大,付出卻可以忽略不計。再有就是遼東的山林里有金礦,也被一些商人承包了之后,從朝鮮和日本買來工人進行開采。總而言之一句話,軍隊最大的問題還不是什么日常的采購,那些資金的主要流向,還是陳燮名下的重工企業。軍裝被服這些開銷,根本就談不上大頭。
除去資源之外,還有一個大頭就是土地。遼東的土地原則上都是屬于軍隊的。分給百姓的土地,耕作十年之后才能屬于自己。那些沒有分下去的土地呢?還有就是沈陽城區的土地,全都是屬于軍隊的。這些年隨著工業的集中和發展,沈陽城區的土地價格已經炒到了一百兩一畝地。這些年沈陽市區到處都在蓋房子,雖然也有規劃之說,但是土地出售的價格往往都不高,也就是說那些土地開發商拿到的價格,是低于實際的市場價格的。
既然有那么多可以盈利的點。為何遼東軍方的盈余只是僅僅反映在稅收上呢?錢去哪了?結論已經很明顯了,根本就不可能是文官階層能做到的事情。在遼東這個地方的文官,手里根本就沒多少資源?文官在遼東就是管理者,拿著高薪的職業經理人的性質。而且還得好好干,不好好干不怕沒人收拾他們的類型。出現那么多的問題,唯一的可能就是軍、政、商三方勾結在一起,大肆中飽私囊。稅收上看不出太多的問題。那是因為他們夠聰明,沒敢在上面做手腳,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來。軍隊的資源,屬于整個軍隊,或者說是屬于軍隊的所有者陳燮。這幫家伙干的事情,實際上就是在挖陳燮的墻角,而且還是大挖特挖。
要知道,軍中的中高層,很早就開始在聯合商號里拿干股分紅的,他們每年得到的銀子可不少,足夠他們和家人生活的很舒服。即便如此,人的也是沒有盡頭的,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這支軍隊就出現了如此驚人的貪腐問題。
現在陳燮理解李渾源的無奈了,他不是不想管,而是他在確定陳燮的態度之前,不敢與整個遼東軍隊的中高層對抗。報告的最后,還有一份名單,上面全是商人的名字,還有相應的具體資料作為附件。這么仔細的報告,可見李渾源做了很多工作才能掌握這些。
陳燮默默的看完之后,把報告遞給常時仁,淡淡道:“你也看看吧,你說我該怎么處置?”
常時仁接過來,不過是看了看開頭,渾身的都被汗水打濕了。作為遼東軍隊的最高指揮官,軍隊里出現的問題他肯定知道一些,不過都是他的老部下,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他也沒想到,這幫家伙的膽子這么大,有的做個樣子,承包山林和礦山還給點租金,有的則是偷偷的自己就做起來了,招呼都不帶他一個的。上面的內容,少數是他知道的,更多的常時仁根本就沒想到會發生。不然的話,哪有心思站在陳燮面前,早尼瑪跪了。
“卑職罪責難逃,請公爺處罰!”常時仁看了一段,干脆就放下了,站直了身子,大聲表態。這個時候真不敢有任何的猶豫,這個時候他已經看那出來了,什么借李渾源的腦袋來整頓軍紀,無非就是陳燮說出來,逼著李渾源拿出東西自保。他要沒這么一份報告,肯定夠槍斃十次八次的,有這么一份報告,該槍斃的就是他這個最高軍事長官了。
陳燮重重的哼了一聲,拿回報告,語氣恢復了平淡道:“你們兩個,都該死!”
啪!這倆的反應是整齊的立正,大聲回答:“公爺圣明,屬下領罰,毫無怨言!”
陳燮氣樂了,這倆是在將自己的軍啊。他們倆都拿下槍斃,遼東軍方不得殺光軍官啊。
“這份名單上的商人,該交多少租金和稅收,讓他們先補上。然后再根據態度說罰款的問題,承包合約重新做一份正規的。這個事情,應該是軍人服務公司的責任,去告訴他們,不想死的就好好的把事情辦了,然后有責任的人自己打報告要求退伍吧。他們得到的好處,就不收回來了,留給他們在外面有一個生活的來源。”陳燮滿頭黑線,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真是殺不下手。這些人在遼東做的事情呢,以前的遼東軍隊也差不多就是了。大氣候如此,陳燮心里很明白這個事情實際上是因為自己考慮不周照成的。
一直在門口的李香,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用筆記錄陳燮說的這些話。
“軍隊出現的這些問題,主要責任還是在我。沒有制定一個有效的監督制度來約束大家,現在對大家痛下殺手,那就是不教而誅了。我留下這些礦山和資源,也都是為了今后兄弟們退出軍隊時,能有一份不錯的退役金。還有就是軍人服務公司的制度,當初也是草率了。重新制定一個規章制度吧。懲前毖后是必須的,遼東軍方的涉事人員,主動退贓的可以正常退役,算是給大家一個活路。這個事情,一個月內必須處理完畢,我不想再多說什么了。你們兩個還有少將以上涉事人員,東瀛事畢,都給我滾到印度去。你們去那邊作威作福,怎么禍害怎么中飽私囊我都不管。順便給我把東瀛那些武士馴服了,就算你們功德圓滿了。六十五歲以前,不要想回遼東了。”六十五歲是少將退役的年齡,也就是說這幫家伙,退役之前都不許回國了,只能在印度或者南洋呆著。
“是,卑職明白!”常時仁和李渾源,都是一個反應,立正大聲回答。陳燮轉而對李香道:“你跟蹤這個事情,每一個細節都要在報告上體現出來。具體的要求,快刀斬亂麻,不要拖的太久。如果有人心存僥幸,你去找婉玉,她知道該怎么做。”什么叫知道該怎么做?自然是讓影衛出手抓人,該殺的殺,絕不手軟。
事情到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陳燮趕蒼蠅似得揮手,把這倆家伙攆出去了。走出院子,這倆互相看看對方,都是一臉的驚駭。今天的事情,真是撿回一條命了。按照陳燮以前的作為,發現這種事情就是一個“死”字。看這意思,公爺是念舊,給大家一條活路走。不過作為他們倆個,則不打算放過那些做錯事情的人。
“老李,都是老兄弟了,我就不說廢話了,你我合作,先清理一番。”常時仁這么一說,李渾源會意的點點頭道:“軍官歸我,商人歸你。”這倆是長期合作的,自然是很有默契。各自點點頭,就算是達成一致了。這個時候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必須自救,而且還得夠狠,任何人都不能講情面,把希望寄托在陳燮不想殺人上面,那真是蠢的找死的行為。
轉身的瞬間,李香聽到身后布匹撕裂的聲音,默默的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地上燈光拉長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沒有任何征兆,女忍者阿喜被穿刺,還得忍著被撐開的疼,不敢發出叫聲,不想頭發被揪著往后拽,昂首如奔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