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瓦有了一個明人的名字,魯瓦,其實就是諧音,意思就是大明帝國一個叫山東的地方出產的瓦片。很有文化氣息,反正魯瓦挺開心的。不過此刻他的心情極為復雜,站在碼頭上看著那艘冒著黑巖巨大的戰艦靠岸的時候,五味陳雜。作為印第安人的后代,魯瓦本該仇恨這些外來的殖民者,但是卻怎么都恨不起來。
大明朝的人狡猾的很,不好打交道,但是對孩子們都不錯。十歲那年,魯瓦被強制離開了原野,進入一個叫學堂的地方。之前與母親離別的時候,哭的要死要活,那個成為他后爹的明人,則罵罵咧咧的,說什么可以去讀書,是祖上積德朝廷恩典的話。
后來才知道,學校里是真好,最好的房子就是學堂了,住在里面不用像小時候那樣,擔心家里的屋頂漏雨,更不用擔心吃不飽。就是學習比較痛苦,但是老師的鞭子很厲害,抽打過來毫不留情,不學就抽你。五年以后,魯瓦學會了漢字,會說大明的官話,再然后就在碼頭上謀了一份職業,后爹還張羅著給他娶了個皮膚黝黑的南洋婆子做媳婦。
現在媳婦懷上了孩子,魯瓦一直在想法子多掙點錢給媳婦買好吃的,可惜他在碼頭做事,每天掙的錢養一個孩子不難,難的是讓自己的孩子跟大明其他人的孩子一樣。他是大明洛杉磯郡的戶籍不假,但是作為土著,從入籍的那天起,十年后才能分到土地。還不如自己的媳婦,能有十畝地來種植。后爹有一百畝地,但那是后爹和母親生的弟弟繼承的家業。
碼頭上豎著的牌子上寫的很清楚。“征兵處”。魯瓦是識字的,知道這是啥意思。拿起武器去與其他印第安人戰斗么?內心極為猶豫的時候,船隊進了碼頭,魯瓦看見那艘巨大的戰艦時,復雜的情緒被狠狠的觸動了一下。大明真強大啊,做一個大明人其實比以前過的好啊。
碼頭工人一個月的薪水最多五塊錢。報名當兵的話,一個月就是二十塊。吃的穿的全省下來了,魯瓦心頭涌起大明不可抗拒的念頭時,其實已經做了決定。
報名,按手印,過程很簡單,拿著一份證明,魯瓦明天就可以去新兵營報道。報名的時候,軍官特意問了一句。印第安后裔么?魯瓦當時有點緊張,以為自己不能當兵了。沒想到軍官再名冊上表明之后便道:“一般的新兵期是三個月,你們需要五到六個月,沒法子,正式分地之前,你們不能擁有私人的武器,進了新兵營需要重頭開始練,要不是當兵的人太少了。還輪不上你們當這個兵。”
實話實說,北美這個地方。正經的大明人是不愿意當兵的,土地多的種不完,工作工資又高。一般的大明人義務教育結束后都選擇深造,去金山的講武堂學習三年畢業后,出來就是少尉,在軍隊里表現優異者。選送進修三年,再出來就是校官了。這種途徑才是正經的明人最多的選擇,當一個大頭兵,還不如在家種地。相比之下,最愿意當兵就是日裔。印第安人倒是想當兵,以前人家不要你。
日裔愿意當兵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服役五年下來,就算不能保送軍校進修,退役之后也能享受甲種戶籍待遇。辛苦五年,為后代某福利而已,當兵的社會地位在北美比較高,也是一個重要的吸引力。
告別大腹便便的妻子和半老徐娘的老母,魯瓦進入了新兵營,第一件事情就是領取裝備,然后丟進一個池湯里洗澡。預想中的學習打槍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而是整天一大早就練習隊列,一練就是兩個月。你不練都不行,想走沒門,用教官的話來說,“活著進來,想出去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死了抬出去賣掉,一個是練成合格的新兵。”
對于魯瓦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教鞭和軍棍,而是關小黑屋。在地上挖一個大坑,上面有蓋板,不老實的丟進去,每天就對著一個巴掌大的透氣孔,關一次是個人都得乖乖的受折磨。
魯瓦被關過一次,差點精神崩潰了。從那以后,教官指著前面的火海,他都愿意逼著眼睛往里沖,結果沖過去之后發現,一腳踩進了都是爛泥和污水的大坑。教官瘋子般的嘶吼著,用腳踹,用鞭子抽,趕著這群印第安新兵在泥濘中往前奔跑。
兩個月的訓練結束后,別說人了,一頭豬都乖乖的,然后才接觸到武器,不要以為這就是苦難的盡頭了,那樣就大錯特錯了。什么吃飯時間只有三分鐘,什么半夜教官進來,一瓢冷水給你澆醒,然后還罵人不夠警惕,整個班的人都得出去跑二十圈,還是全副武裝的跑。
熟練的掌握了拆卸手里的武器和使用其他裝備之后,又一個月過去了。第四個月開始了射擊練習,一開始還挺新鮮,接下來連續一個月,每天換著花樣練習射擊。隊列行進中的射擊,站姿、蹲姿,等等。第四個月結束的時候,還以為地獄遙遙無期的時候,教官突然良心發現了,讓大家放假三天,可以回家看看,但是第三天晚上天黑前沒有回來的,就等著憲兵隊抓去打靶吧,按照逃兵論處。
如果單純的訓練就算了,那真是太幸福了,白天訓練不算啥,晚上兩個小時的政治生活才尼瑪要命呢。教官化身惡魔,在耳邊不斷的重復著,大明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帝國,你們能成為大明的一員是一種幸福,保衛大明就是保證大家現在的美好生活。生活美好么?反正魯瓦沒覺得,就是想盡快的逃離這個地獄。不過開始這個想法,很快就淡忘了,每天被這樣反復的洗腦,潛意識都覺得教官說的是真理,用印第安人的話來說,來自神的指引。
第五個月結束了。這天射擊訓練結束之后,魯瓦和同伴們正準備回去洗澡,然后好好吃一頓,準備迎接晚上的政治生活會時。慈眉善目的教官出現了,眾人嚇的魂不附體。每次這個教官以這種面目出現,那肯定沒有什么好事。肯定有人要倒霉。
就在大家猜測誰是今天的倒霉蛋的時候,教官突然變成了死人臉,很不爽的語氣道:“你們這幫蠢貨加混蛋,本來不打算現在告訴你們的,但是覺得過去的五個月,大家的表現還不錯,我決定提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知道你們心里是怎么想的,哼哼,這一次真的是好消息。從這一刻開始。你們的新兵營生涯結束了。明天一早,你們都得給我滾蛋,想留都不行。哼哼,算你們走運,本來還打算多訓練一個月的。”
說完,教官轉身就走了,就走了。留下一個排的新兵站在原地發呆,一個印第安士兵問了魯瓦這個比較醒目仔一句:“魯瓦。你聽到教官說什么了?”魯瓦也是傻乎乎,新兵生涯結束?想留下都不行。因為表現優越。成為新兵排長的魯瓦,使勁的掐了一下的大腿,沒錯,沒在做夢。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總算是熬出頭了。”說完,魯瓦搖搖晃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姚啟圣和葉海是同時回到了天津,一下船姚啟圣就被司法部的人帶走了,出示的證件為涉嫌瀆職,配合調查。憲兵隊的人也在碼頭等著。所有參與了兵變的官兵,全部被海軍憲兵隊接走了。之所以用接走的說法,那就是還算客氣。但是這些參與了兵變的官兵們都知道,他們的軍隊生涯走到頭了。在大明軍規之中,任何錯誤都必須接受相應的懲罰,抗拒軍令是大罪,就算海軍要保他們,也逃不掉一個首犯牢獄,從犯退役的結果。
葉海默默的掏出一包煙,塞給帶隊的餡餅隊長道:“兄弟,他們都是好兵,給個面子,不要太過為難。”隊長把煙推回來道:“別客氣,我們心里也不好受。換成是我們在船上,也要這么干。可惜,軍法如山啊!兄弟,我們會盡心的。”
送走憲兵的葉海,內心很快被喜悅填滿了。一個少婦領著一個孩子在碼頭等著他,多年沒見的妻子和兒子,上前緊緊的抱住,家人團聚,淚如泉涌。
“母親的后事……。”去年的這個時候,母親過世了,葉海遠在歐洲,隔了半年才得知消息。等到他想回國時,歐洲大事件爆發了,這個事情葉海一直深深的藏在心里,誰都沒告訴。只是悄悄的在領口處,繡了一條黑邊。
“母親的后事辦的很榮光,老爺子也抽空來了,其他人能來的不能來的,都來了。有人想來,沒能來了。”妻子沒有明說,葉海也知道想來而不得的人是陳繼業,他這一輩子就只能呆在爪哇了。父親對于皇室的防備,那真叫嚴防死守,自己的親兒子都不給機會啊。
一番感慨,看見一個身穿黑色飛鷹制服的男子,筆挺的站在一輛馬車邊的時候,葉海微微動容,上前致意:“辛苦了。”男子笑道:“應該的,本不該這個時候來打擾,實在是時局變化太突然,相爺希望盡快能見到您。”
一家人上了馬車,直接奔著火車站去了,陳燮的專列等在這里,葉海難得享受了一把相爺的旅行待遇。不過四個小時,列車進入了京師車站,一家人直接被人接進了相府。
十六歲的葉揚一臉的好奇,跟在父母的身后,四處張望。他還是第一次進京,第一次走進這個大院子。對這里的一切,以前都是聽說,現在是親眼看見。
陳燮居然站在了院子內,這讓葉海受寵若驚,這年月的“孝道”是可以殺人的。
“你帶孩子在院子里轉轉,熟悉一下情況。”陳燮交代了葉海的媳婦一句,帶著葉海走了。進了書房,葉海就看見熟悉的歐洲地圖,地中海的咽喉直布羅陀要塞處,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看看這張地圖,就明白陳燮的主意了,上面標注的很明白,大明組織一支艦隊,從孟買出發,然后先斷掉好望角的歐洲人的領地,然后繞過好望角繼續北上,最后目標是直布羅陀。至于報紙上說的什么非洲軍團的陸地北上,一看就是欺騙民眾的。
對著地圖,葉海心里很清楚陳燮的意思,當仁不讓的開口道:“艦隊實力如何?”
“六艘新式鐵甲艦,十二艘裝甲巡洋艦,這就是新的歐洲艦隊。另外,從本土和南洋各地,抽調三十艘風帆戰艦給運輸船護航。海軍參謀部估計,這時候的歐洲各國的戰艦,一定在嚴陣以待。你這支艦隊,面臨的可能是兩百艘以上的風帆戰艦。”陳燮不緊不慢的解釋,葉海點點頭,不屑的表示:“土雞瓦狗!不足為慮!”這就是要用十八條船,打人家二百多條船的意思了,這份豪氣陳燮頗為欣賞。
陳燮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面旗幟,遞給葉海道:“這是當年我在南洋與荷蘭艦隊作戰時懸掛的z字旗,這么多年了,保存的很好。現在,交給你了。”這個z字是什么意思呢?進入海軍的第一天,葉海就學過這個知識,這是“中”字的拼音第一個字母。(陳某人的瞎說,也不算瞎說,反正教材上就是這么寫的。)迄今為止,大明海軍唯一能使用z字旗的,只有陳燮的旗艦。其他的海軍將領和軍官,頂了天就是一面長城的圖案的紅旗。用于標志死戰到底,做大明的海上長城。
只要拿到這面z字旗,戰斗中掛起來,誰都知道如陳燮親臨,海軍上下沒有人敢不拼死作戰。這面旗幟,在葉海的手里沉甸甸的,因為象征著從此將海軍托付給葉海了。最終,陳燮還是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