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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箏近二十日不曾看到碧落,期間經歷了幾次生死,差點就看不到日升日落,此時小別重逢,當真覺得感慨萬千。
平穩寬大的馬車里,她拉住碧落的手緊緊不放,“這些日子,明凈堂的人可曾找過你麻煩?”
聽云大人說,盞兒的事,廣蓮寺的僧人沒有鬧大,可玄真和尚是主持的首座弟子,被個凡俗女子看光了身子,這等事傳出去到底有礙清譽,所以盞兒便成了顯慈庵妙蓮師太的座下弟子,從此閉關清修,連周嬤嬤親自前去都不肯再見。
她心里曉得,所謂清修,不過只是一個幌子,盞兒被軟禁在顯慈庵,其實與死了無異,這輩子她再也走不出來了。
西天上的菩薩,并不是每一尊都我佛慈悲,塵世間的廟宇,雖寄托著佛法的宏愿,可掌管著這些的,到底多只是普通人,若是有礙寺廟的名譽,會妨礙香火信徒,阿彌陀佛也會成地獄梵音。
何況,玄真和尚的身份,本就有些……
盞兒的死活事小,司徒側妃被傷的面子事大,她很怕明凈堂的人胸中一股怨氣無處發泄,會遷怒碧落。
碧落笑著搖了搖頭,掀開車簾指了指外面騎在馬背上魁梧威勇的一個身影,“夏院的兩個美姬倒有幾次想要故意為難,這人替我攔住了,后來那些人就都太平了。”
她低聲咕噥,“也不曉得那莽漢是不是在監視我,不然怎來得那么及時。”
話音剛落,她忽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連忙焦切地攥住顏箏的手心,“他口齒不夠伶俐,連話也說不清楚,那回來說了半天,就只含含糊糊聽明白你無事,被什么人接走了,現下安全地緊,叫我不要擔心,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箏箏?”
她略一沉吟,又驚懼地問道,“你問我明凈堂的人有沒有為難我,難道明凈堂的人為難過你?”
顏箏有心想要隱下當日的事不說,可又覺得這些沒什么好隱瞞的,再說,心底深處藏著的那許多事,倘若都沒有個地方訴說,她心里也覺得憋悶得慌,而碧落,是她唯一可以放心大膽傾訴的對象了。愛↑去△小↓說△網
她想了想,便將她和司徒側妃之間的過節簡略地提了下,然后又說到盞兒在廣蓮山又是何等處心積慮地要除掉自己,好奇怪,這些事經歷的時候當真跌宕曲折,可她說出來時,語氣卻平靜地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
車廂里靜得可怕,她淺淡的話聲曳起長長的余音,七月的暑日更添了幾分沉悶,“就是這樣,幸虧紫騎的云大人經過施以援手,救了我一命,否則,我早就被豺狼虎豹拆了吞進腹中啦。”
碧落眼眶一紅,幾滴眼淚便滾落下來,她小聲抽泣,眼神里又帶了幾分憤懣和怒意,“我早料到你這一去日子定然艱難,但想著不過半月之期,熬熬也就能過去了,誰料到她們竟……”
她頓時又有些著急,“司徒側妃掌理著韓王府后院,她若是要想害你,有的是機會,你也防不勝防的,箏箏,若是我們沒有辦法一時半會強大起來,豈不是要成人刀俎上的魚肉?”
顏箏連忙安慰她,“不礙的,云大人答應會保護我,他在韓王面前頗有臉面,想來司徒側妃也不敢太過放肆。”
她頓了頓,“倒是你,不是常說想要逛逛韓城,今日恰好有這樣的機會,何苦老想這些?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有天大的煩心事,今日也要快快活活地玩,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不是你曾教過我的道理嗎?”
碧落訥訥地點了點頭,又忽然狐疑地問道,“那這樣說來,今日也是紫騎的那位云大人帶我們出韓王府的?”
她眼眸里閃著猶疑探究興奮的神情,輕輕拿手肘去推顏箏,語氣里盡是一片興味,“箏箏,難道你們……”
顏箏面色微紅,“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雖然不肯承認,但碧落卻由她神色確定了七八分。
只覺得緣分這件事當真奇妙得很,箏箏和司徒側妃的兄弟原本訂有婚約,可如今司徒錦就在韓王府內,這兩人卻對面不相識。反而,外面那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背影,卻顯見得要與箏箏做成一對。
云大人生得如何,是個怎樣的人,其實碧落并不清楚,與羅北辰不同,紫騎的統領并不與尋常人打交道的,便是那等在四季園里經年的老人,也不曾看過他樣貌,只知道他威風凜凜,韓王十分信重他,這樣而已。
不過,若是有這樣的人照看,該當如箏箏所言的一樣,司徒側妃忌憚云大人,也許便不會再貿然下毒手害人。
這樣想著,她便將那憂慮的心思放下,只顧著調笑顏箏那難得一見的羞澀模樣,“不是我想的哪樣?那是怎樣?”
顏箏不依,“我還沒有問你和羅北辰是什么境況,你就先來笑我?”
碧落從鼻腔里哼了一聲,“那差點摔傷了你的莽漢,我和他會有什么境況?我云碧落雖然只是個落了難的小女子,一心一意地求個安穩生活,但既然我連韓王都不愿意獻媚求寵,又怎會和那莽漢有什么首尾?”
她頓了頓,瞥了眼窗外離得有兩丈外遠的兩個人影,壓低聲音說道,“倒是你,竹雅閣的林大人昨日在四季園里打轉,我曉得他是在找你。若是你如今心有所屬,不如便將林大人讓給我?”
提到溫潤如玉的藺雪臣,顏箏心里便隱隱有些微妙復雜,但想到先前她雖然存了要利用藺雪臣的心思,好在及時迷途知返,不曾當真釀成悲劇,她與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相遇,他雖盡力釋放善意,可她謹守知禮,倒也不曾有過逾越。
若是往開了想,她其實并不欠他的,如此也便不必心虛難過。
她心里這樣想,倒果真也放開了些,“原來碧落你喜歡的竟是林大人?”
話音剛落,便聽不遠處傳來男子一聲不服氣的悶哼,那聲音略帶些沙啞粗壯,倒像是在竭力隱忍。
碧落也聽到了那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她本來倒是想順著顏箏的話頭應下來的,在冬院時夜里閑話她們也時常這樣調笑,和世間絕大多數芳華正茂的女孩子一般,這些話只要不流傳出去,私底下說說是無妨的。
但這會她卻忽然話鋒一轉,略有些尷尬地回答,“林大人好是好,但喜歡他的女子太多,我也懶得湊這個熱鬧,方才的話,是跟你說笑來著呢。”
顏箏透過車簾縫隙看到不遠處那具分外寬闊的背影一下子便挺得更直,若有所思地含著笑容,“哦,原來是我們碧落高風亮節,要將好男人讓給其他姐妹的意思。”
她心里卻在想,原以為云大人晨間所說不過是無稽之談,可這會看羅北辰和碧落的神情舉止,倒又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羅北辰對碧落顯然十分有心,碧落對那莽漢,又何嘗無意?
既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倒不好再多說什么了。
后來又想,她反正遲早有一日是要離開北府的,原指望著蘇月喬看顧碧落,可她們兩個和蘇月喬之間雖然有幾分交情,但到底沒有那么深,她其實賭不起人心。
可碧落若有個紫騎副統領的愛侶,那不論是司徒側妃還是韓王,興許都不會再為難她了。
正說著話,馬車停了下來,羅北辰沙啞低沉的嗓音在門簾前響起,“東街到了,兩位姑娘該下車了。”
顏箏曾在去顯慈庵的路上聽盞兒提起過,東西二街是韓城最繁華的街巷,商鋪鱗次櫛比,好吃的好玩的皆能尋到,。
她拉著碧落的手沖著她輕輕一笑,“云大人說,今夜全城燈火,人們都卯著勁要夜里耍地開懷,是以要到傍晚才熱鬧起來,這會子,是沒什么人的,恰好清靜,咱們隨意逛一逛。”
碧落曉得,這是讓她放開所有顧忌,好好玩一場的意思,便也笑著點頭,“我都聽你的。”
顏箏剛一落地,便有個溫暖的胸膛靠在她身前。
那人毫不客氣地將一頂帷帽套在她頭上,明亮的嗓音猶若清泉,“戴上。”
顏箏有些羞澀云大人舉止間的親昵,她雖習慣了兩個人獨處時他無時不在的霸道溫柔,可如今這是在大街上,且碧落和羅北辰尚在面前,這樣的景況,怎么也該避忌著些的。
誰料到云大人才不管這些世俗教條,他認真地替她將帷帽上的緞帶系好,順手便將她纖纖素手抄了起來攥在手中,無比自然地拉著她徑直往前行去,“聽說前面的馭馬閣來了兩匹西域的寶馬,咱們過去瞧瞧。”
不由分說行了三兩步,他又忽得回頭對著羅北辰交代,“北辰,碧落姑娘就交給你了,等日落后回頭崖見。”
顏箏待還要說話,卻聽云大人在她耳邊低語,“傻瓜,我不喜歡有人跟著妨礙我們說話,難道北辰就喜歡被我們拘在身旁?”
她這樣一想,倒也覺得是,便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跟著他去了。
身后,羅北辰虎著臉沉沉說道,“大人這真是被色迷了心竅,千方百計叫我帶了人出來,卻又不管了……”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似乎是喜悅?
他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轉過臉去,驀然發現身旁的女子已不在原地,他心里一驚,急忙喚道,“云碧落,你在哪?”
不遠處的糖葫蘆攤頭,露出一抹淺綠色的衣角,笑顏如花的女子正踮著腳指了頂上最大的一串,她轉臉向他招手,風聲里,只聽她說,“我要這個,可是身上沒有帶錢,先給我買好不好?”請瀏覽.aiquxs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