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華

第一百四十八章 蕭清菡

那畫舫中一個白衣女子孤寂地站在畫舫上,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這女孩子若是躺在離莊的落花之中,當真是分不清哪里是梨花,哪里是美人呢。”只聽尹天曠用手掌輕輕擊著折扇說道。廿廿笑著點頭。

“唉!當真是紅顏禍水啊!”忽地,鄰桌一位酒客嘆息了一聲。眾人奇怪,素弦轉頭問道:“大叔,您為何有此嘆息呢?”

那酒客說道:“這女子在金陵城可是大有名氣。她本名蕭清菡,本地人,十幾歲就嫁了青梅竹馬的表哥。這表哥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有幾畝薄田,家里使著幾個丫鬟,日子過的也算富足。”眾人都好奇地聽那酒客講述,那酒客也是愛說之人,見眾人愛聽,越發地講起來。

“有一天,不知怎的,這女子被城里一個富紳的公子看上了。這公子家中是本地豪族,家里也已經娶了幾房妻妾,偏偏對這蕭清菡一見鐘情,念念不忘。這公子的父親被兒子軟磨硬泡,無奈便去與這女子的夫家商量,幫他再另娶一房妻子,再給些銀子,將這蕭清菡嫁給自己兒子做妾。卻不料那女子的丈夫也是個癡情之人,堅決不肯答應,還毫不客氣地將說客轟了出去。那說客也是當地有名望的鄉紳,哪里受過這等臉色,于是來到那豪族之家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那家的老爺自然也不是好相與的,一來為了兒子,二來為了面子,買通官府,尋了蕭清菡男人一個罪名,給抓進了大牢。”

“啊?!這也太可惡了!”素弦攥著拳頭道,廿廿則迫不及待地又問:“然后呢?救出來沒有?”其余人則專注地聽著。只聽那酒客繼續說道:“那男子卻是個硬漢,無論是用刑威逼或者以錢色利誘就是不認罪,官府本是給他捏造的罪名,又沒有證據,不好給他定罪,便在那富紳的授意下,將那男人害死了。”

“這害死人總得留下把柄吧?就算再有權有勢總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害人吧?”素弦恨恨地道。

話音剛落,卻只見明軒輕蔑地一笑,恰巧還被星遠看見了。星遠沒好氣地道:“你這個官府的走狗,笑什么笑?”

尹天曠淡然一笑,對素弦道:“素弦,你也太小瞧官府了,監獄里殺人是常有的,如果殺個人還能再落下把柄,那些獄卒早就混不下去了。”頓了頓,又道,“你今日可是錯怪明軒大人了,漢王府自然更不一樣,殺人就是殺人,怕什么留下把柄。他們連皇上……”說著,意味深長地朝著朱瞻圻看了一眼,卻不再說話,抬手喝了一杯酒。

整個桌子立刻寂靜下來。

“尹公子莫不是喝多了?”羅一洛陰惻惻地道,“毒藥可以亂用,話可不能亂說。”

尹天曠哈哈一笑:“我什么都沒說啊!”轉頭對朱瞻圻道,“你問問小王爺,我說什么了?”

那朱瞻圻卻一直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尹天曠隨即又道:“我是說,他們連皇上都是一家子的親戚,什么事情不敢做呢。”

廿廿有點急了,說道:“天哥你們別說啦!這位大叔還沒講完呢!”

尹天曠果真閉了嘴,笑而不語。星遠卻還嫌不熱鬧,對那鄰桌的酒客道:“你們快說吧,這里有京城來的大官,有什么冤情盡管說來,可以給那苦主當家做主。”

鄰桌是張小桌子,坐了四個四五十歲的客人。能訂上秦淮夜語酒樓這樣好位子的,自然在當地也是有身份地位、見過世面的。聽說有京城來的大官卻并不慌張,只恭敬地向這邊拱了拱手。

只聽其中另外一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唉,仇是不必報了,那女子自己已然都報了。”

眾人聽了無不詫異。羅十少道:“那女人莫不是武林高手?”魅姬卻道:“她是用毒高手?”明軒道:“她爹是官府中人?”

那幾個人都搖了搖頭,最開始講故事的人道:“她爹若是當官的,誰又敢如此欺負她的夫家呢。”

廿廿有些急了,央求道:“大叔,您別賣關子了,快點講嘛。”

那大叔點點頭,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剛剛各位問道那獄卒殺人是如何不落痕跡的。各位知不知道鬼壓身?”他此話一出,尹天曠、明軒等人立刻會意。原來那鬼壓身是在囚犯夜晚睡覺的時候在麻袋里放上重物將囚犯這樣壓一晚,第二天囚犯自然會氣絕身亡,卻找不到任何傷口和中毒跡象,便可謊稱是病死的。

廿廿卻不知道什么是鬼壓身,待要細問,卻被尹天曠打岔道:“那這男子的父母呢?”尹天曠故意不想讓廿廿了解這些酷刑。

那酒客接著道:“那男子死后,父母也都悲憤過度,相繼離世了。他那老婆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在料理完那男子父母的后事之后,第二天便一身素服,自己跑到了那富紳家,嫁給了那家公子做妾。”

眾人這次更是驚詫得合不攏嘴來。“也許是要尋機報仇呢!”廿廿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道,想起了離莊那個白衣姑娘講述的身世。尹天曠驚詫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劃過一絲忐忑。

那酒客接著道:“起初那富紳家里也都是這么想的,雖納了那女子做妾,卻事事提防著她。卻不想那女子對這公子言聽計從,溫柔繾綣,日夜陪著他尋歡作樂,那公子如獲至寶一般,也是日日守著她,將其他的那些姬妾全都拋諸腦后。”

廿廿此時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想不明白了。朱瞻圻坐在她對面,此時見她疑惑的樣子只覺得甚是可愛,一直低沉著的臉上不由泛起一絲笑意。

“那女子也很是有些手段,迷得那公子七葷八素,每天也不事經營、不問科考,只是日日陪了這女人作樂。他父母每每勸說。這事兒也邪了,那公子本來對父母很是恭順,此時卻處處頂撞,生生將他父母氣死了。父母死后,那公子更是揮霍作樂無度,自己又沒有管家的能力,他家的管家下人和姬妾丫鬟平日里偷偷私藏了家里東西拿出去變賣。這個家便一天天敗落下去。最后那公子竟只落得一處茅屋棲身,三餐都要靠乞討度日的田地。

“此時,那女子對著公子說道:‘你害我夫君,累我公婆,讓我家破人亡。如今,你也來嘗嘗這家破人亡的滋味。’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女子委身于他,完全是為了報仇。他誘得這公子尋歡作樂,不問經營,氣死父母,只是為了替她死去的丈夫報仇。那女子說完這話,便走了,依舊是來時的一身素衣,沒帶走一樣東西。”

眾人聽到這里,無不唏噓。

此時,只聽評彈唱起:“半輪殘月夜沉沉,

照遍天下兒女心。

想那世間多少厭世客,

都是那情場失意人。

我想白手偕老始終一,

圓滿曾有幾許人。”

那凄婉的唱詞配著瑟瑟的琵琶之聲,只聽得人黯然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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