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嬌娥站在梵凱的身前,帶著一身一臉的鮮血,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她的手中提著的,是湘軍的標配是長弓。雖然不是特制的強弓,但如此近的距離,也足以要人性命。
更何況,她一箭射中了梵凱的心臟,無論是力度,還是準頭,都堪稱教科書般的完美。
“咕咚”有人咽下了一口口水。
時隔太久,他們竟然都忘記了,王后也曾經挽弓騎馬,陪著大王一起親上戰場。也曾在戰場中射殺敵人,那一手英姿颯颯的騎射功夫,不遜色于任何一名將勇。
只是后期,因為傷員太多,軍醫的數量不足,她才不得不退居到后方,用嫻熟的金瘡醫術,挽救更多受傷將士的性命。
王后在將士中的聲譽,不僅僅是一次陣前跳鼎,空喊幾句英勇赴死的口號,就能換來的。
那是無數次并肩作戰,無數次救命之恩,無數次臨危不懼,才得到的崇敬與擁戴。
就像此刻,她出手果斷,狠辣,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多余的憐憫,更沒有一時心軟的留手。
她毫不遲疑的抽出了箭頭,箭尖還在往下滴著血。
傷口沒有了阻礙,血如泉涌,若不及時止血,根本撐不了幾息,馬上就會血液流光而死。
“毒……毒婦!”梵凱從嗓子里,艱難的擠出這兩個字,然后,頭往地上一砸,徹底的咽了氣。
“石嬌娥!!”韓秀的臉色變了變,眼皮飛快的抖著,卻強壓著自己沒有發怒,只是緊握的雙手,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梵將軍犯上作亂,按律當斬。”石嬌娥平靜的抬頭,回視著韓秀,身上的氣勢逐漸收斂,然后一字一句的說道:“大王不必謝我。”
不必謝我。
韓秀差點被氣了個仰倒。
梵凱算是他最得利的心腹之一,不僅在戰場上勇武過人,而且,他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梵凱在暗地里幫他處理的。
梵凱的出身與韓秀相似,都曾在坊間游手好閑,又同樣娶了石家的女兒,更是有許多共通之處。
如今梵凱死了,就在自己面前。
韓秀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覺。憤怒,忌憚,驚懼……總之,他對石嬌娥的殺意也越來越重。
深呼吸。
再深呼吸。
韓秀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要當場發怒。畢竟,梵凱違抗自己的命令,掐住行刑小將士的脖子,還把小將扔到石嬌娥的面前。
這幾件事情,隨便哪一樣,把梵凱處死都不為過。不聽軍令者斬,忤逆犯上者者斬,梵凱做下的這些事情,足夠他死好幾次了。
可是……
韓秀陰沉的看著石嬌娥,心中的怒火怎么也壓不住。他覺得石嬌娥簡直就是他的克星,自從她回來,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
“擅離軍營可是大罪!你這么晚了跑到這里干什么?還不給我滾回去!”韓秀不能對石嬌娥發火,只好把怒火發泄到韓飛的頭上。
反正是他的兒子,他想怎么罵都行。
“天色晚了,父親也疲憊了,大王先送父親回去休息吧。”石嬌娥仿佛沒有聽見韓秀的怒罵,平靜的看著他,道,“靜妍受了傷,府里又失了火,今夜我留下來陪她。”
我留下來陪她。
是通知,而不是詢問。
石嬌娥并不需要韓秀的允許,她只是做出了決定,然后,知會他一聲。
“你……!”韓秀怒目而視,片刻之后,甩著袖子憤怒的離開了。
同來的將士對看了幾眼,露出驚異的眼神,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石靜妍才露出了疲態。原本挺直的脊背,很快就癱軟了下來,大半身子都壓在丫鬟的身上。
石嬌娥雖然沒有癱軟,精氣神也散了大半,如果仔細看,她提著弓箭的右手,還在微微的顫抖。
“婉夕,你去指揮下人滅火。婉如,你帶人去請接骨醫。”石嬌娥吩咐了自己的丫鬟,又對著石靜妍身邊的丫鬟說道,“扶著你家夫人,先找個干凈點的地方休息。”
到了待客的廂房,石嬌娥一邊檢查妹妹的傷勢,一邊皺著眉頭問道,“怎么會如此嚴重?他經常打你嗎?為什么不寫信告訴父親?”
看到妹妹身上的那一片青紫,石嬌娥的眼淚就忍不住的上涌,她努力的強忍了下去,卻只覺得鼻子一陣酸澀,眼睛也澀的發疼。
“呵,”石靜妍低笑了一聲,卻因為嗓子啞了,聲音如同風箱一般,“你是真蠢還是假蠢?”
她譏諷的看著姐姐道:“如果我告訴你,這一身傷全是我自己弄的,你會不會后悔殺了他?”
語氣還是那么尖酸刻薄。
她的嗓子雖然啞了,卻沒有之前表現的那么嚴重。只是說話有些疼痛,嗓音難聽了些,卻不至于發不出聲音。
石嬌娥明顯一愣,繼而滿臉苦澀的道,“他能把你逼到這種地步,讓你把自己傷成這樣,殺了他又怎么會有錯?”
如果不是被逼的太狠,誰會對自己下這么狠的手?
誰有這樣的勇氣?
石靜妍的眼里,終于略過一絲暖意。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不得不說,只有親人之間才能如此信任。不需要任何解釋,就是全然的相信你。
“母親說過,遇事狠一點,總比事后后悔要好。”石靜妍笑了,竟然還帶著一抹少女般的頑皮。
石嬌娥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待字閨中的時候,她和妹妹就經常這樣互相打趣。
“母親說了那么多,你就只記住了這一句!”石嬌娥拍了拍妹妹的頭頂,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是啊,她們姐妹能走到今天,離不開母親的教誨。
母親說過,遇事狠一點,總比事后后悔要好。
母親說過,做事情如果沒有一個明確、清晰的目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母親還說過,與人爭鋒,如果沒有一擊致命的把握,那在表面上就一定不能暴露出自己的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