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姜家的宅子。
自從家中唯一的男子,工部侍郎去賑災之后,家中就被一片愁云籠罩了。
姜敬軒的老母親,整日以淚洗面,根本就食不下咽,每日跪在佛前念經,想要為唯一的兒子祈福。而姜敬軒的妻子,不僅要照顧好年幼的女兒,還要盡量寬慰婆婆,并且壓抑住自己心底的恐慌。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自己都撐不住了,女兒和婆婆就更加沒了主心骨。她必須強做鎮定,必須強顏歡笑,然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轉轉反側的無法入睡,把臉埋在被里小聲的啜泣,不敢讓人知道。
她告訴女兒,父親很快就能回來,會給她帶很多漂亮的禮物。可是,賑災是多么危險的事情,而且還是去水患最嚴重的地方!
誰也不知道,他哪一天能回來,會不會出現什么意外,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砰!砰!砰!”院子外面又有人來敲門。
阮靜的心臟猛地一縮,眼中也露出一些慌亂的神色。她不能不怕啊,這種時候上門鬧事的,除了姜家的族人,再也沒有別人了!
前幾日,姜家的族人已經來過一次。應該是在外面打聽到了什么消息,說是西南的水患已經解決了,前去賑災的官員也都回來了,他們特意前來探望一下姜敬軒,也想找個時間去酒樓給敬軒接風洗塵。
可阮靜心里知道,接風洗塵是假,來打探消息才是真的。
那些族人從進門開始,就在不斷的打量著家中的擺設,院子的布置,家具的新舊,書房的筆墨等,有人直接卷了姜敬軒收藏的書畫,甚至還有人去翻她的妝匣,拿了她的金釵就往自己頭上戴。
她知道,這些人是覺得姜敬軒死了,這些東西用不了多久就會收歸族里。甚至,敬軒的大伯母,還故意拉住她的衣袖,摸她身上的衣服,差點讓她當場脫下來。
那些人面上悲傷,但眼里全是喜色。
她為了不被趕出家門,只能編出了謊言,說是自己收到了敬軒的來信,他在帶領災民重新建造堤壩,還要拖上一陣才會回來。
如今,只怕是這謊言也要被拆穿了。
“靜兒,外面是誰在敲門,你怎么不去處理一下?”婆婆被敲門聲吵到,實在無法靜心的念經祈福,便從佛堂出來催促。
“母親,我……”阮靜很想告訴婆婆,家中如今的處境,但又不忍婆婆擔驚受怕,到了嘴邊的話只好又咽了回去。
“好了,不管來人是誰,都盡早的打發走。咱們家中只剩下了女眷,一定要注意避嫌!在敬軒回來之前,不得讓任何客人進門。”婆婆冷著一張臉,一臉斥責的看著兒媳。
從兒子去賑災開始,她的心緒就很難平靜,而且越看兒媳越不順眼。明明敬軒去了那么危險的地方,卻不見這個女人有絲毫擔憂。最近幾日,她的行為更是古怪,似乎偷偷摸摸的在隱瞞著什么。
“砰!砰!砰!”敲門聲越來越響。
大約是敲了幾次之后,一直都沒有得到回應,竟然有人開始砸門。
“轟!轟!轟!”聲音越來越響,就像山中的野獸咆哮,又像從山頂上滾落的巨石,一下接一下的砸在阮靜的心上。
“這是怎么回事?你在外面又招惹了什么是非?”姜老夫人的臉色更加陰沉,看著阮靜覺得越發的不順眼。
“母親,是姜家的族人……”阮靜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絕望,聲音悲愴的哭了起來,好似徹底的崩潰了一般。
“他們說,敬軒回不來了,回不來了……”阮靜的眼淚簌簌落下,她強撐了這么久,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絕望了。
無數天的擔憂和忐忑,無數天的期盼和祈禱,沒想到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
“轟!”姜家的族人破開了大門,姜大伯一馬當先的沖了進來,指著阮靜的鼻子破口大罵:“賤女人,竟然敢騙我!你以為不開門,就能霸占我姜家的東西嗎?就憑你,也陪住我們姜家的大宅?!”
姜家的東西,姜家的大宅!
只要姜敬軒不在了,家里沒有男子能夠繼承家業,那么這里的一切都是姜家的,都該被收歸姜氏的族中所有。
“快,快,我早就看中她的鐲子了!”姜敬軒的大伯母,一大把歲數的老婦人了,此時卻歡天喜地的沖上來,擼阮靜手上的鐲子。
“你放開我!這是我的嫁妝!不是你們姜家的東西!”阮靜拼命的往后縮著手,想要護住手上的鐲子。
倒不是她貪心,而是姜敬軒的一切被收歸族中,她唯一僅剩的也只有自己的嫁妝了。若是再失去了這些嫁妝,她拿什么養活女兒,還有給婆婆養老送終?!
“什么嫁妝?你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哪還有什么嫁妝?不是早就補貼家用了嗎?這是我侄兒的東西,憑什么戴在你手上?”大伯母毫不客氣,一把撓在了阮靜的胳膊上,留下了幾道血紅的印子。
“哎呀,你可小心一點,別把這身衣服弄破了!這衣服的料子可不錯,送到當鋪里,也能換幾個大錢呢!”說話的是姜敬軒的嬸嬸。
按照族里的規矩,吃絕戶是所有的族人都能參與的。只不過,像是大伯這種鄉紳,自然能夠多分一點,而姜敬軒的小叔,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地主,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身份,自然只能分點殘羹冷炙。
不過,姜敬軒畢竟是工部侍郎啊,光是俸祿也不少的!就算只剩下一點殘羹冷炙,也夠他們歡喜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老身的兒子還沒死呢!你們是當老身不存在嗎?”姜老夫人冷冷了掃了她們一眼,那眼神冷厲無比,帶著強大的氣勢。
“弟妹莫不是以為,你這一次還能有什么轉機?”大伯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眼神狠戾無情,還帶著些許的嘲諷。
“識相點就把房契和地契交出來,我還能放過你們孤兒寡母!否則,別怪我把你扔到大街上,把你的孫女和兒媳賣進勾欄里去!”姜敬軒的小叔,垂涎欲滴的盯住阮靜。那眼神裸的,帶著無盡的骯臟與不堪。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