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宿武尉府挑選部族子弟的人馬,恰好今日也到黑山部,巫公宗圖與古護等人,自然都先趕到谷口,去迎接這些貴賓。
“好強的氣勢啊!”古劍鋒與陳尋走在一起,看扛旗武士看著只是尋常,戰甲裹著黑色的袍衣,然而勒馬掣旗橫在谷口,卻予人生根難撼之感,古劍鋒看了禁不住心生感慨。
陳尋跟蘇棠在一起有月余時間,對滄瀾的武修體系有所了解,看扛旗武士坐在高大鱗馬之上的扛旗武士,眼珠子湛然有神,也就剛剛晉入真陽境七重,與蠻武換血七層相當。
但他的氣勢與跨下的鱗馬融為一體,峙如山岳,透漏的肅殺氣息竟絲毫不比身處蠻武九層顛峰的古護稍差,暗感世族宗門傳承,真不是蠻荒部族能比的。
陳尋也是在經歷湖澤荒原數月苦修,對蠻武修練的理解深刻了許多。
境界是道難以逾越的鴻溝,蠻武九層與真陽境相當,都是筑基階段,而從真陽境往上,則是還胎境,還胎境往上則是天元境、元丹境。
相差一個境界,還可以用無數的人命去填,十數上階蠻武,未必不能拼死一個剛晉入還胎境的強者;倘若相差兩個境界,那就有宵壤之別,弱者有如螻蟻,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
而在同一境界之內,不同的修練層次,界線就不再那么分明,修煉的玄功、法寶、玄兵寶甲以及對玄功絕學的領悟、實戰經驗是否豐富,都極大的影響到綜合實力。
普通的蠻武修練,特別是開悟蠻魂之后,從皮肉、骨骼、筋腱,直到進入換血、易髓,很多都是單純汲取氣血神華淬煉,直至九層巔峰,再難突破晉入更高的修練境界,實際之前的每一層次淬練,都遠遠沒有達到極限。
即使進入滄瀾學宮,部族子弟想要真正的突破蠻武九層巔峰,晉入還胎境,成為天蠻的機會也是極微,但進不進滄瀾學宮修習,差別極大。
葛異這些真陽境九重的滄瀾武士,苦修玄功秘術,肉身之強橫,遠非普通的九層蠻武能比,甚至會使用低級的術法,兼之隨身披戴都是強橫一時的玄兵寶甲,跨下座騎甚至都有不弱上階蠻武的實力,綜合戰力之強大實難想象。
這也是蠻荒部族趨之若鶩的要將子弟送進滄瀾學宮,其致命誘惑之所在;更不要說,修習有成,十年過后可以將所學玄功帶回部族傳承了。
陳尋、古劍鋒隨宗圖、古護等人趕到谷口,但見綿延里許長的駝馬隊,沿著野馬溪的東岸緩緩行來,竟有五六百人隨駝馬隊而行。
除了二十余身裹黑袍的披甲騎士,保護在車隊的左翼,緩緩策馬而行外,隨駝馬隊而行的五六百人,大多數都身攜兵甲,看著戰力不凡。
“怎么這么多人?”陳尋與古劍鋒交換了一下眼色,都同時看到對方眼睛里的疑惑。
陳尋心里想,可能除了蘇氏宿武尉府挑選部族子弟的人馬外,大概開春后就從滄瀾城出發的第一批商隊,也一同進入蟒牙嶺北山。
就見車隊的前頭,葛異也裹一身遮擋風雪的黑袍,策馬緩行跟著一輛巨大銅車的旁邊,正隔著車窗跟車里的人說話。
陳尋跟隨阿公宗圖及古護等人身后,恰能看到坐在銅車里那個男子面容清俊,身穿狐裘雪白、一塵不染,看不出年紀多大,卻給人脫谷出塵之感。
那人與葛異說著話,又不經意看過來,陳尋頓時有股寒意刺來,給人一種孤峭寒山、高不可攀的感覺。
即使隔了這么遠,那男子的寒冽氣勢猶如出鞘的利刃;相形之下,葛異倒顯得黯然無光。
無論從何種程度上說,葛異都絕對是站在真陽境九重巔峰的強者,他歷經戰場廝殺,身上所透漏的殺戮氣勢,叫膽子稍怯弱的一些人,幾乎都不敢在他面前立足。
然而,葛異都叫這男子的氣勢襯得黯然無比,這男子修為即使還不如蘇棠及宿武副尉蘇青峰,也絕對是還胎境的強者。
陳尋還記得數月前,宿武副尉蘇青峰在離開烏蟒時曾說過,春后由葛異親自過來挑人,心想這男子或許是商隊的首領。
陳尋并不希望讓滄瀾蘇氏的人看出他修為相比半年前大為精進,收斂氣息往阿公身后躲了躲,卻見銅車里坐的那個男人,視野轉瞬落到阿公的身上,阿公瞬間就像叫毒蛇盯上一樣,背脊陡然像弓弦似的繃直起來。
就見那男的朝這邊哂然一笑,頭就縮回銅車里,陳尋才看到阿公剛才還松垮的皺皮老臉繃得霜青,壓著聲音問道:“那人是誰?”
“他是鬼奚渠帥樓離。”巫公宗圖沒想到會在這里再見鬼奚樓離,心尖都往外滲出寒意。
渠師是蠻武首領的稱謂,烏蟒才千余族眾,自然不設什么渠師。
烏蟒三十年前還有近兩萬族眾,據蟒牙嶺南麓白狼河上游的肥沃土地棲息繁衍,在最后一代天蠻宗守陽殞落之后,烏蟒在鬼奚的打擊下,就迅速衰敗、破落,四分五裂,大量族人往北、往西的荒原逃亡,僅宗圖等人率小部族眾,遷到蟒牙嶺北山茍延殘喘、掙扎求存。
要說烏蟒的血海深仇,蘇氏久遠到叫人不想再提,但因鬼奚而灑落的烏蟒族人血淚,迄今還沒有冷卻。
不過看到鬼奚渠師樓離坐在銅車之中,陳尋心里又疑惑了:
鬼奚占據蟒牙嶺東南麓的沃土繁衍生息,雖受蘇氏節制,但從滄瀾城出發的商隊,跟鬼奚又有什么關系,怎么看上去,樓離才算是商隊的首領,甚至葛異都要聽他調令行事?
葛異一行人護送商隊,從滄瀾出發翻山越嶺,用了一個多月才到蟒牙嶺北山,一路上也十分的辛苦。
黑山部是他們到蟒牙嶺北山的第一站,看到烏蟒部的巫公宗圖、陳尋等人,竟然跟黑山部的古護一起,到谷口來迎接他們,葛異也頗為驚訝,翻身下馬,朝這邊走過來,問道:
“巫公早就知道我們今天到黑山部?”
葛異護從商隊從蟒牙嶺東麓的低嶺區穿過,離開南面的瓦棘部,沿途都沒有遇到蠻荒族人,見烏蟒部的巫公宗圖早就在守候在谷口,心里也是又驚又疑,心里想,難道有人撞見他們的車隊,卻逃過他們鋒哨的偵察?
這對宿武尉的銳卒來說,可是一個致命的紕漏。
見葛異眼睛里有所驚疑,巫公宗圖瞇起三角老眼,解釋道:
“今天真是巧了。烏蟒與黑山為些微小事,爭斗多年,如今兩族都決定摒棄前嫌,言歸于好。我今天到黑山來,就是為烏蟒之前種種得罪之外,跟黑山謝罪,不想恰好遇到葛將軍你們與樓離渠帥一起過來……”
葛異見古護也一副摒棄前嫌的樣子,心里更是驚訝,心想這個苦冬,蟒牙嶺北山之中,也許發生過一些還不為外人所知的故事。
至于烏蟒與鬼奚兩族之間的仇怨,葛異只作不知,他對陳尋頗有好感,沖他淡淡而笑,問道:“阿尋,你這次決定要跟我們一起去滄瀾嗎?”
“阿尋以后還要托葛將軍照顧。”陳尋討好的說道,卻見除了身裹黑袍的滄瀾武士隨葛異在谷口停下來之后,而商隊載貨的駝馬以及鬼奚渠師樓離所乘坐的那輛巨大銅車,依舊沿著野馬溪的東岸繼續前行,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陳尋心里奇怪:難道商隊進入蟒牙嶺北山后的第一站不是黑山部。
只是從這里繼續往北,再有三五十里就要深入湖澤荒原。
湖澤荒原春后冰雪融化,路途難行不行,湖澤荒原里人煙稀少,部族人數反而不如蟒牙嶺北山密集,多的是毒蟲蛇蛟、密林荒獸,除非商隊想一口氣走到兩三千之外的奚嶺……
葛異乍看陳尋,沒覺得他跟數月前有什么變化,但再看陳尋探頭看繼續北上的駝馬隊時,就覺得陳尋刻意收斂的氣息里隱有鋒芒吞吞,一雙眼眸子竟也到神光蘊照的境界,面露驚容的問道:
“才數月未見,你修為精進好快啊!”
“入冬時追一頭野鹿,誤入北面的湖澤荒原,差點被困在一座孤山里出不來。幸虧找到一株石蛇蓮,拼死服下,僥幸熬過難關,之后竟發現自己就晉入七層換血境界……”陳尋與蘇棠在荒原的事情,在烏蟒也僅說給阿公宗圖、宗桑以及南獠三人知道,關于他短短數月修為精進之事,自然要編其他的故事應付他人。
石蛇蓮作為四品級靈藥,服下能扛住如此之強的藥力沸流,確能讓他的修為突飛猛進兩到三個層次;要是有人助他煉化,說不定能直接站到蠻層九重的巔峰之上。
第一次相遇時,陳尋不過蠻武五層修為,就敢深入蟒牙山深處,與青眼雕搏殺,還在密林里將黑山部的蠻武殺得一死一殘,留給葛異的印象極深。
葛異也相信陳尋的解釋,荒原深嶺,從來都不缺乏靈藥異草,也從來都不缺乏機緣,關鍵就要看有沒有命去拿。
陳尋說他四年前與其父在蟒牙嶺深處走失,也應該有一定的家學淵源,不然普通的蠻荒部族,都不大可能識得石蛇蓮這種級數的寶藥。
葛異也暗感可惜,石蛇蓮這種級數的寶藥,陳尋這樣的修為還遠不能完全煉化藥力,扛過藥力沸騰、沒有直接爆體而亡,就已經是十分的僥幸,要是他能采得這株石蛇蓮,說不定就能借著藥力沸流的沖擊,直接突破真陽境九層巔峰,晉入還胎境了。
古護也早就確認陳尋晉入上階蠻武,但不知道陳尋是得到哪種機緣,但聽陳尋說出“石蛇蓮”三字,能叫在宿武尉府見慣靈丹妙藥的葛異都不禁動容,也能猜到“石蛇蓮”的珍貴。
看到繼續北行的商隊,巫公宗圖也流落出些許的憂慮,問葛異:“葛將軍,這些都是從滄瀾城出來的商隊嗎?”
“不錯,蘇將軍回滄瀾后,大家知道通往北山的商路打開,鬼奚部最為踴躍,與其他商棧早早就在滄瀾城里準備。適巧,樓離渠帥春后也從滄瀾城回蟒牙嶺,就與我們結隊而行……”葛異說道。
不要說阿公宗圖了,陳尋也不相信葛異的這番說辭。
除了宿武尉府的黑袍騎士外,近兩百匹駝馬隊插著各色復雜的旗幟,看得出確是滄瀾城中不同家的貨棧、商棧,湊成一支商隊到北山。
鬼奚部作為歸附蘇氏的超級部族之一,在滄瀾城也設有商棧,這次或有人馬推帶大量的貨物,參加這支商隊,但也無需鬼奚部的渠帥樓離親自護送過到蟒牙嶺北山來。
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樓離實際就是這支商隊臨時推舉出來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