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兄弟是休七天假的?)
離開千劍宗,陳尋沿固山南麓一路西行,將近赤楓堡時,才收斂氣息,從山野馴服一匹野馬,拿出全套行囊,扮成苦旅孤客。
蒙山是固山的余脈,南北綿延兩三百里,橫亙在烏騰沙海的邊緣,也是烏騰沙海的邊界,蒙山以東沃土青山,以西皆是石嶺禿山、沙海荒漠。
蒙西小城也是固山郡進入烏騰沙海的最后一站,但從蒙西往西進入沙海荒漠的深處,包括赤楓堡在內,還分布許多小綠洲,多為沙盜馬匪占據。
但凡只要有人,哪怕是沙盜馬匪,就有商貨貿易,不然沙盜馬匪打劫來的財貨,又拿到哪里去銷贓?
而敢跟沙盜馬匪打交道的貨棧,背景自然也絕不簡單。
陳尋穿過蒙山,沒在蒙西小城駐足,就直接往穿過荒漠,想要赤楓堡的南面繞過,到殘寨找李余匯合,然而離蒙西小城不足百里,看到有一輛銅車叫一匹枯瘦老馬拖著,沿著光禿禿的石嶺南行。
車轅前坐著一個昏睡的老仆,車頂的帷帳放下來,看不到車里的情形。
銅車瘦馬老仆看著普通之極,但在這烈日暴曬的沙海荒漠之中,越是普通之極,越顯得十分詭異。
陳尋自然不會去觸霉頭,散出靈識探察銅車里還有沒有其他人存在,看銅車似往赤楓堡方向而去,不知道銅車主人跟棲云山什么關系,他小心翼翼的騎著馬,落在銅車的后面,甚至壓住馬,想待銅車遠離視線之后,他換個方向繞過去。
幾堆殘墻,幾株老柳枯死后,猶立風沙之中。
看到這幾株枯柳,一路昏睡的老仆驀然睜開眼睛,似喃喃自語,又似跟車里人說話:
“棲云山這是要將沙海里的地泉都堵上啊!”
說者可能無心,陳尋耳力甚健,隔著兩三里遠還是將老仆這喃喃自語聽入耳中,心念一動,心里暗想,難道衛澈出手剿滅沙盜另有所圖,并不是純粹為赤楓堡開礦采石虜掠苦奴?
一聲厲嘯從西南方傳來,陳尋抬頭見一支響箭帶著刺耳的呼嘯,刺入青空。
陳尋勒馬駐足不再往前挪動一步。
這一箭非同尋常,但那三四千米高的薄云還是此箭帶出的氣浪震得四分五裂,不管是誰藏在石嶺之后朝天射箭,都應該是沖前面那輛銅車而去,陳尋才不會無事生非,跑上去湊什么熱鬧。
俄而急于暴風驟雨的蹄聲像是巨錘擂動大地,陳尋遠在十數里外都感覺下馬蹄之下的大地在顫栗。
十數黑甲武士騎著黑色鱗甲異獸馬踏山踩嶺而來,玄符秘篆牽制天地之力,一道道青郁靈氣纏繞其身,揮舞割戟戰矛,往銅車合圍而來;一桿黑色大旗上繡“元武”二字古篆迎風怒展。
而為那名青年,更有著吞吐山河的氣勢,背負一柄烏金大劍,勒馬停在銅車之前,沉聲喝道:“靜容姑娘不告而別,怎么沒有東歸,反而帶我們繞到蒙山來了?”
看著元武侯府人馬的架勢,隨隨便便就派出一名天元強者,陳尋心想千劍宗此時已經衰敗得連元武侯府都遠遠不如了,也不知道藏在銅車里的那個靜容姑娘是什么來頭,竟然要讓元武侯府搞出這么在架勢來阻截?
陳尋早就看到銅車、瘦馬、老仆詭異得很,就沒有透出靈識探察,以免無事生非。
未曾想那佝僂背的老仆慢慢挺直身子,似有一層清霧剝離,竟然是一個身穿淡紫羅衫的姑娘,裙衫之下露出如雪似玉的裸足,說不出的誘人眼神。
而那輛看似老舊的銅車迅縮小,落到此女玉掌之中,竟然一輛小如核桃的紫玉車。
老馬褪去偽裝,轉頭往來,猙獰頭顱所嵌獸眸有如從九幽地獄摘下的寶馬,透漏赤焰光芒,烏沉沉的甲鱗遍布周身,不是一頭烏鱗狡是什么?
陳尋探察不出這頭鱗狡有無結丹,作為狡獸,血脈要遠比陳尋此前在寒潭所遇到的那頭妖蟾清純得多,就算沒有結丹,這頭烏鱗狡也絕非尋常還胎境修士能強。
紫衫女竟以烏鱗狡為座騎,看她氣勢淡如遠山青黛,在黑甲武將的進逼之下看似柔弱,卻飄忽不定叫人琢磨不透。
陳尋暗感晦氣,他趕路都能隨隨便便撞到兩個天元境強者,云洲的天元境就這么廉價?
陳尋肚子里罵了一聲娘,勒馬轉身就走,他現在只想趁著兩伙人對峙之時,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但也忍不住扭頭觀望天元境強者對戰的情形。
紫衫女提起玉足踏空輕踩,也不見她御氣,仿佛空中就有臺階存在,緊接著就見她足下生出一朵朵靈氣凝聚的青蓮,往那邊黑甲武將飄去。
氣勁炸得空中有如雷鳴,元武候府十數強者竟叫這數朵看似無害的靈氣青蓮逼得勒馬直退。
陳尋快馬加鞭。
“你這人好生無趣,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的風情,跟了我一路,看到有人欺負我,不說拔刀相助,怎么轉身就走哇?”
陳尋抬頭見紫衫女瞬息之間就飄至他的頭頂,笑盈盈的跟他說話;烏鱗狡自有靈性,在后面踏蹄有如一道流影追來。
拔刀助你個大頭鬼,陳尋心里大罵,看著元武候府十數人勒馬追來,也不知道那鱗甲異獸是什么蠻荒異種,竟不比烏狡獸稍慢,他要是再這么慢騰騰的騎馬跑下去,眨兩下眼就會被追上。
喝涼水塞牙縫,趕路能攤上這無妄之災,陳尋暗感倒霉透頂,知道元武侯府的人一旦誤會他跟這紫衫女是一伙的,絕不會給他解釋的時間,當即棄下那匹陪他有六七天的野馬,以靈力在靈海幻變夔龍法相,將云遁符鱗一片片的揭下化為靈訣,頓時也化作一道流影,往北邊的荒山野嶺逃竄。
奈何紫衫女沒有跟他分道逃命的意思,跟著往北邊的荒山野嶺逃竄。
陳尋御劍能戰千丈之敵,但元武侯府的這票黑甲騎將所持寶弓張張都是頂級的入階法器,十數道秘符箭就如流星一般從身后疾射而來。
陳尋駭然失色,顧不上掩藏行蹤,剛要施展夔龍靈甲護體,踏空而行的紫衫女張手彈出十數道靈光,將秘符箭一齊擊碎。
陳尋心里這女的還算有些良心,但心想要不是她,他早就逃出生天了,心里生起的一點感激也就蕩然無存。
“你實力不弱啊,怎么也搞成這樣子趕路?”紫衫女踏空御氣而行,衣袂飄飛,仿佛仙子,見陳尋所施展的云遁術實在算不上什么高深法門,但難得的是陳尋施云遁術毫無見停歇,實在不知道他一個小小的還胎境修士,怎么能做到這一點?換作別人,就是手里拿著上百張云遁秘符,都未必能跑得這么順溜。
要不是見不得人,誰樂意這么趕路啊?陳尋心里郁苦。
夔龍法相有集九法于一相的神通,這使得陳尋施展集于夔龍法相之上的術法神通,根本就不需要再額外凝靈力以聚紋,揭下秘符龍鱗就是一道靈訣。
這也是夔龍法相最為強大之處,也是當初老夔直接將夔龍法相打入他魂海深處時衍生出來的神通,要比夔龍天音、夔龍靈甲更為實用、玄妙。
換了別人,就算有天資異秉,差不多要將夔龍煉陽術第四層法訣悟透,能自行凝聚法相之后才能掌握這門神通。
陳尋也是依靠這門神通,擁有比還胎境巔峰甚至天元境修士更快的施展度,但他玄冰火湖凝煉的靈力有限啊……
玄冰火湖凝煉的靈力一旦耗完,就算吞服九陽丹,靈力供給也將嚴重不足,就沒辦法再跑得跟匹野馬一樣拉風了。
陳尋現在就指望紫衫女能良心現,趕緊將元武侯府的這伙人引到別路去!
紫衫女似乎能猜到陳尋心里所想,說道:“姜行空這討厭的家伙,仗著人多勢眾欺負我,要不你幫我拖住其他人,讓我能騰出手將姜行空給滅了?”
除那些叫姜行穴的家伙,其他元武侯府的黑甲騎將都有還胎境中期的修為。
陳尋能拼兩個黑甲騎將,但對方有十三人,看著縱御鱗甲異獸的隊形,似乎也暗合某種玄奧陣勢,而紫衫女修為比姜行空要略勝一籌,被迫東奔西藏,多半是畏姜行空與十三黑甲騎將所合的玄奧陣勢,心想他要轉身去拖住這十三人,還不如找塊石頭撞死算了。
但看紫衣女不像有放過他的意思,陳尋只能祭出雷殞劍,轉身劈出一道劍芒,就朝姜行空斬去,喝道:“我拖住這小子,你殺其他人!”
“有志氣,你要能擋姜行空三招不死,我就回來救你!”紫衫女嬌笑道,在空間旋身立足,玉足又踏幾朵靈氣青蓮,舍開姜行空,往其他黑甲騎將殺去。
陳尋心里郁苦,也知道以下駟對上駟的道理。
他與十三黑甲騎將對抗,也許能多拖幾招,但紫衫女幾招之內絕不可能將姜行空殺死。
雖然紫衫女認定他頂多能擋住姜行空三招不死,但三招之內,紫衫女只能將殺了一兩名黑甲騎將,叫元武侯府的這伙人數殘缺擺不出那玄奧陣勢,他們說不定還有一絲贏面。
不過,說到底也是他晦氣之極,憑白無故的就卷入紫衫女與姜行空的惡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