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朕也有七情六欲,朕和誰在一起不用告訴任何人。”龍瑄炙沉著臉大步進來:“你聽了誰的話來質問皇后,若是要問就該來問朕。是朕冷落了你,不是皇后。”
烏雅看他疾言厲色的樣子,嚇得臉色大變。一下跪在地上:“臣妾不是那個意思,臣妾……”
“一個小小的昭儀來盤問中宮皇后,誰教你的規矩?”龍瑄炙道:“你哥哥禮部侍郎連這點禮數都不知道!”
“皇上恕罪,這不關臣妾兄長的事。是臣妾一時糊涂,皇上饒了臣妾兄長吧。”沒見過皇帝發脾氣,烏雅匍匐在地不住叩頭。
‘哼!’龍瑄炙冷笑了一聲,樂暉盈見狀心里十分過意不去。烏雅跟她說話都是沒什么避忌的,能來跟她說這些固然是有人在后面挑唆的。只是肯跟她說這些亦可見的她沒拿自己當作外人看待。
“昭儀說話沒想那么多,不過是小孩心性。皇上別當真,再說原是皇上的不是。”樂暉盈上前拉起烏雅:“還跟小孩子似的,有什么好好說。哭什么呢。”一面說一面給她擦眼淚。
“怎么是朕的不是!”龍瑄炙虎著臉。
嘆了口氣:“皇上應該均恩愛,讓所有嬪妃共承雨露。”這話說出來就覺得心煩,誰讓你有那么多女人。每年還有新人不斷充斥,而自己卻被你推向了風口浪尖。
“你也來指責朕,好好好。你們都是好的!”龍瑄炙氣得把手邊的一盆剛抽出嫩劍的蘭花摜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隨后拂袖而去。
樂暉盈看看滿地的碎片和折斷的花枝,轉臉又看看雙目紅腫的烏雅:“莫顏,送昭儀回宮去。”
“娘娘,我!”烏雅急于辯白卻被樂暉盈止住:“回去什么也別說,皇上那兒也別擔心。我替你說就是。”
“昭儀,走吧。”莫顏有些不耐煩了,皇帝一旦不痛快會連累一干人,而且這事樂暉盈又不會遷怒別人,最后還得是她自己去皇帝面前轉圜。最近樂暉盈總是懨懨的,只怕又是哪兒不舒服了。
烏雅看了眼樂暉盈,出了坤儀宮。樂暉盈坐在書案邊,望著窗外開始下雨的天空。很久以前接到皇帝立后的詔書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生活在等著自己了,只是烏雅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妹怎么也要牽涉到這里面來。
‘女無美惡,入室見妒’自忖自己并無這份心思,當烏雅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卻恨不得一句反駁過去。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咽了回去,他不是哪一個人的男人。他是皇帝,就注定會有很多女人在身邊爭奇斗艷。自己這個皇后,又能承恩多久。是,如今自己擅寵專房與他一同起居。而且生下皇子一直是他所期望的,只是若真有了身孕只怕又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到了掌燈時分,龍瑄炙依舊沒有回來。趙希匆匆跑來:“娘娘,萬歲爺今晚在萬春宮柳才人那里。說是讓您不用等了。”
“好好伺候,別惹他發火。要不又是一干人跟著倒霉。”胡亂吃了兩口就放下了,在榛遐手里漱過口:“囑咐柳才人,千萬別和上次一樣。”
“奴婢記下了。”趙希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娘娘,奴婢有說句話只怕冒犯了娘娘。”
“說吧,知道我不計較這些的。”
“娘娘,您若是一直這樣下去會被人欺負的。萬歲爺不能時時處處都護著您的。”趙希低頭盯著自己的腳面。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這話別再說了。中總是以祥和寧靜為上,我不能跟她們一樣。”嘆了口氣:“容我想想再說,你先過萬春宮去。若是找不見你,只怕又有一場氣生。”
“奴婢告退。”趙希倒退著出了坤儀宮。榛遐看她一臉的倦容,擔心又是哪里不舒服:“娘娘,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臉色這么差。”
樂暉盈擺擺手:“累得慌,就只想好好睡一夜。”
榛遐忙著吩咐人燒好熱水伺候她洗浴。“娘娘,方才希公公的話挺有道理的。”輕輕給她捏著肩,榛遐低聲道。
“只是我不能去和每一個人計較,比如說烏雅的性子,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在她背后說這種話的人又絕不止一個,是去跟烏雅計較還是去跟她背后的人計較?”沉在熱水里,慢慢往身上澆著浸泡了花瓣的熱水:“表面上一團和氣,其實下面沒有一個好惹的。我不過是不想去把這表面的和氣散去,即使真有人挖開我也得把它捂住。若是捂不住,第一個出事的就是我。”
“小姐,不要。”榛遐有點發怵:“你不能出事。”
“我當然不能出事。”下意識地手撫向小腹,臉上泛起一絲莫名地微笑:“以后沐浴別用太熱的水。”
“怎么,水燙了么?”“不是,好了扶我起來。”樂暉盈笑笑:“太燙的水把人都泡懶了。”
“嗯,我知道了。”拿過寢衣給她換上,又給她把頭發放了下來:“小姐可以睡了。”
“下去吧。”
一個人睡在寬敞的睡榻上,居然有些不習慣起來。那個人總會把自己攬在懷里,聞著那股淡淡的沉水香入睡。在夢里都是那種香氣縈繞在自己身邊。
瑄哥哥,你可知道從六歲開始我就是為了你在學一切跟你有關的事情。放著好好的小楷不學非要去寫顏體,就是因為父親說你的字是顏體;讀那么多的書是怕你這狀元天子有一日會嫌棄我什么也不通。我不是不會妒忌,不是不懂得如何去和那些女人爭寵。而是你眼眸中的孤寂冷漠告訴我你要的是一個祥和的,我不想你成天都去心煩爾虞我詐的妃嬪爭寵。
你每次和我說起懷孕之事,我總是避而不答。我何嘗不想遂了你的心愿,只是當你把那白玉扳指放到枕下的那刻開始就注定我的將來會和母后一樣。瑄哥哥,我走了這么久才來到你身邊。我不想這么短的時間就離了你,我怕看見你那冷漠的眼睛。從六歲開始我就想解了你的孤寂,只是真真到了你身邊才知道作為一個帝王,這估計注定要伴隨你一生。可是我不想你這樣,你明白嗎?
兩滴晶瑩的淚水滑落在枕邊,向內轉了個身。手覆上平坦的小腹:你若真是來了,我多希望你是個小公主。這樣的話,我就能多留在你父皇身邊一些時候,也能看著你長大了。
從御門聽政開始趙希的雙腿一直就抖個不停,幾次深吸氣試圖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沒幾下雙腿就跟先前一樣不聽使喚。“希公公,你千萬別這樣。我都是一手的汗。”清雪不著痕跡地埋怨道。
“你看萬歲爺的臉,怎么叫人不怕?”趙希悄悄往龍瑄炙那邊努嘴:“早間娘娘那邊有信兒沒有?”
清雪搖頭:“我先去抓著莫顏問了幾句,說是娘娘病了還沒起身呢。哪敢跟萬歲爺回!”
“又病了?”趙希哎了一聲:“你沒叫莫顏去傳太醫?要是萬歲爺知道了,還不把積了一夜的脾氣撒出來。”
“莫顏也沒說清楚,只說是娘娘不舒服。也不叫傳太醫,就那么懶懶的。”清雪看看里面:“還說娘娘昨夜里聽了一夜的雨,今兒眼睛都腫了。”
“咱家跟著萬歲爺這么些年,只是最近才覺得皇上有了笑意。早年間總是木著一張臉看待周遭的人和事,這是為著有了娘娘的緣故。”頓了頓:“看娘娘的樣子,好像總是不放心似地。也不知道娘娘在擔心什么。”
“茶!”皇帝聲音驀地響起,兩人均嚇了一跳。趙希慌不迭捧了盞新沏的獅峰龍井進去:“萬歲爺,奴婢剛沏好就端了來。”
“你跟清雪在外面唧唧噥噥說些什么?”隱約聽見娘娘什么的,看神色只怕又出了亂子了。
“娘娘還沒起身,莫顏說娘娘昨晚聽了一夜的雨。”可不敢說眼睛腫了,要不這主子追究起來誰也擔待不起。
“聽了一夜的雨?”龍瑄炙冷冷一笑:“倒是有閑情逸致,今晚讓烏雅候著。不是說朕這么久沒去看她么。”
趙希心里咯噔一下:“是,奴婢這就去讓烏昭儀準備。”倒退著出了乾靖宮書房,清雪等在外面:“希公公,怎么樣?”
“叫烏昭儀伺候。”趙希嘆了口氣:“你去告訴莫顏她們,趕緊傳太醫。要是掌燈前還沒動靜,我可就去咸陽宮了。”清雪點頭去了。
趙希扭頭看看里面,那位爺低頭看著奏本倒是專心致志的樣子。要是正主兒病了,只怕又是坐不住了。
樂暉盈伏在軟枕上手里拿著一卷舊書慢慢翻看,榛遐端了盞燕窩粥進來:“小姐,怎么又看上書了。太醫才說您是氣血不歸,要您好好歇著呢。”
“才剛診脈的不是凌叔叔也不是何藺,這藥我不能吃。”放下手里的書:“你讓趙初去太醫院要么把院正請來,要不誰也不用來了。”
“嗯。”剛剛樂暉盈一下子把藥全都倒掉,以為又是鬧上脾氣了。這會兒又是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真不知道這主子是怎么了。
這個太醫太過面生,父親在信里細細囑咐過若不是凌院正或是何藺所開的藥一定不要服用,恐怕就是要出什么事情。
“娘娘萬福。”清雪福了一福:“瞧您的臉色比早間好多了。”
“好多了,就是乏得很。”眼瞧莫顏拿著云肩進來,任由她給自己披上:“皇上,今晚招幸的是誰?”
“娘娘,希公公叫奴婢來把您的脈案拿過去。”清雪笑道:“萬歲爺還沒吩咐哪位娘娘侍寢呢。”
“沒有脈案。”樂暉盈籠好云肩:“只怕不是沒有吩咐,而是你們兩個壓著了是不是?”
“娘娘!”清雪僵在當場:“奴婢不敢。”“傻丫頭,你以為皇上會不知道?”躋著鞋下了榻:“回去告訴趙希,皇上讓誰伺候就去宣誰。凡事皇上自有分寸,我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若是一味拗著皇上,出了事怎么好?”
清雪只好答應完倒退著出了殿門。趙初領著凌恪正從外面進來,清雪愣了愣:把院正請來診脈,看氣色還好的。這是怎么了?滿腹疑竇也沒處解答,又怕誤了事情只好匆匆去了。
“老臣參見娘娘。”凌恪在珠簾外欲行大禮被莫顏扶住。
“還是坐下說話吧。”樂暉盈把方才太醫擬好的方子讓莫顏交給他:“還請院正先請脈,再看看這方子。”說著,把手伸出簾外。
凌恪在趙初端來的錦墩上坐下仔細給她把脈,半晌,花白的胡須有點抖動起來。樂暉盈看他略顯激動地神情,心下明白大半:“院正先看看這方子。”
凌恪慢慢展開,神色頓時大變:“娘娘!”
“這個人我從未見過,覺得面生便沒有服藥。”樂暉盈微微一笑:“方才院正所摸出的脈案,我相信只要是大夫都能摸出來。怎么他就開出這活血化瘀的方子來了?”
“老臣回去徹查。”凌恪心中一凜,這人開的這方子若真被皇后服下去只怕就會出大亂子了。
“不必查,便是查到也會抵賴。”樂暉盈命莫顏撩起珠簾:“趙初,你到外面守著不許人靠近這兒。”
“是。”趙初謹慎地出了側殿。
“凌叔叔,真的是?!”樂暉盈這才低聲問道。“是,老臣可以肯定是。”凌恪看著她:“老臣即刻稟明皇上。”
“不要。”樂暉盈看看身邊的莫顏和榛遐:“這件事能瞞得住多久?”
凌恪搖頭:“瞞不住,只怕老臣不說皇上也會問起。倒不如先和皇上稟明。”這丫頭在想什么,皇后有孕是天大的喜事,怎么還想百般瞞著:“老臣知道娘娘在憂心什么,只有稟明皇上才可防著后患。”
“倒不是擔心這個。”樂暉盈遲疑了一下:“我聽說很多食物是有著相生相克的功用,勞煩您老人家替我擬一張來。”
“也只有你爹爹這樣古怪的老頭才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左近俱是樂暉盈在家時的丫頭,凌恪也就不管什么君臣大禮。再說從小就拿她當作自己女兒看待,有時候說起話來竟然比樂文翰與她說話還要隨和得多。
“難道您不是看著我長大的?”樂暉盈嬌嬌一笑:“若不是記著您從前那些書上寫的脈案和藥方,只怕今兒我就吃了這藥了。”
凌恪沉吟半晌:“這人若是再出現,娘娘可還能認得出他?”
“莫非是說他會藏匿起來?!”樂暉盈看著他:“他是什么人能混入太醫院?”
“暫且不能全知,只是一時半刻恐怕是看不到他了。”凌恪起身做辭:“老臣告退,娘娘放心老臣自有主張。”走到門口卻又轉身:“老臣前去給皇上回奏,娘娘不要阻攔。”
樂暉盈頷首:“只是父親那兒您別忘了。”
凌恪笑著走了。
“小姐,您怎么不早說呢?”莫顏和榛遐兩人圍上去:“這么大事,您還瞞著我們兩個。”
“我不敢肯定的。這月月信未至,先前想著后延也是有的。哪知道這么些時候了,就起了疑。偏巧今兒趙初又去請來那個不知哪兒來的太醫,說我是氣血不歸。我越發覺得不對,才不喝藥的。”
“要知道是這樣,打死也不能去要那個庸醫來的。”榛遐低聲道。
“不,這事告訴咱們以后要越發小心了。也算是給咱們敲了個警鐘。”莫顏看著樂暉盈:“就是小姐說的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你們多加小心就是,先別張揚出去。”揉著脹痛的額角:“真有些乏了,我睡會兒別鬧我。”
“是!”兩人點頭答應著,出去拉著門外的趙初到一邊計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