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別臨了,您都對著這書帖一下午了。”莫顏看她氣定神閑地寫著大字:“歇一會兒,讓榛遐給您端碗玫瑰露來解暑可好?”
“要酸梅湯,玫瑰露甜膩膩的。”頭也不抬:“去看看,皇上今兒臨幸哪位妃嬪。”
莫顏苦著臉出去,不知道為了什么帝后兩個人又鬧了起來。這回倒不是皇帝怎么著了,是自家小姐主動跟皇帝鬧起來的。夜里也不在東暖閣歇著,自己非要過西暖閣這邊來睡。前兩天皇上干脆把幾個小才人什么的都宣召到偏殿來了,剛進來的時候聽趙初說皇上今晚叫徐充容侍寢。這會兒要自己去問是哪個妃嬪侍寢,這不是有意給自己找氣嘔嗎?
“莫顏,你又怎么了?”趙玉正好過來探聽消息:“娘娘這會兒在做什么?”
莫顏搖頭:“臨帖呢,都對著那些個字帖一下午了。說要用酸梅湯,才讓榛遐給端進去。又問今晚上是哪位妃嬪侍寢。”
“徐充容,都讓到偏殿侍膳了。”趙玉也是一臉苦相:“萬歲爺這兩天反倒不跟從前一樣對著人發脾氣了,就跟沒這檔子事兒發生過似地。我跟趙希兩個是這么些日子都沒敢合眼睡覺了,就怕一個不到跟著遭殃。”
莫顏垂著頭:“要是別人侍寢倒還罷了,這要是說是那位侍寢只怕又要生氣。上次的事情不就是她給招惹起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這會兒還要鬧氣。”
“你都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就更加不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趙玉回頭看看皇帝的東暖閣又看看這邊的西暖閣:“要不明兒一早就請萬歲爺和娘娘一處用早膳,只怕還能轉圜。”
“別忙,我先瞅瞅今晚上是不是還生氣呢。若是生氣就別了,萬歲爺也要看看是不是還在致氣。”莫顏有些忐忑不安:“這些時候我總覺得娘娘有些不對勁,只是又說不上來是為了什么。”
“看來是你也想多了,娘娘不過是為著自己不舒坦才鬧氣的。還能為了別的什么不成,她可是皇后娘娘,腹中還有未出世的皇太子呢。”趙玉不以為然。
嘆了口氣,莫言回轉了西暖閣。“問來了?”臨大字的樂暉盈瞥了這邊一眼。
“是,是徐充容。”莫顏看她平和的五官剛要松口氣,一眼瞧見提筆的手一下寫字開始很快,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嗯。”手里的筆有些不聽話,蘸了蘸墨:“吩咐趙忠記檔。”
“娘娘,明兒早膳要進些什么。我這就去讓云嫫嫫預備。”見事不對,榛遐跐溜一下就要出了暖閣。這個莫顏有些笨不成,看這事兒不對就別說是誰誰誰侍寢不行啊。明知道這主兒對這個徐充容忌諱得緊還說,不怕她發脾氣還不怕隔壁那位發脾氣。
莫顏一瞧榛遐開溜,不免在心底罵了一句:還說是好姐妹,這時候就自己跑開了。
“你不問我要什么,怎么去吩咐預備?”樂暉盈放下筆:“你去囑咐云嫫嫫,把那些什么辛香的調味料全收好。不許有一點泄露。”
準備開溜的榛遐看這架勢有點心慌,這主兒可是一點都不好糊弄。想跑都被攆了回來,以后誰要說皇后脾氣好就來試試好了。莫顏見狀想笑,還是忍住了。這主子可是心思靈透的,誰動什么念頭都瞞不過她去。
“莫顏,你讓清雪拿一架天平過來。把這宮里和坤儀宮里的麝香和紅花通通戥過,多少重一一登記造冊。每隔三天都重新戥一遍,差一毫我惟你們兩個是問。”不得不提高警惕:“裝冊子和東西的匣子通通上鎖,鑰匙你和清雪一人一把。差一把鑰匙開不得鎖。”
“是。”莫顏想了想,早些時候樂暉盈因為到了寒冬常常手腳冰寒愛用上好的紅花沐浴以活血通絡,這紅花倒是有的。只是這麝香,她愛用的是蘭香而皇帝用的是沉水香,也就不記得兩個宮里到底有沒有這個東西了。
“還有,這些時候不論是誰進的什么熏香和吃的,統統不許到我這兒。”樂暉盈停了筆:“預備一套烏木鑲銀的碗箸。”
“是。”莫顏答應著去了。
想起那天的事就讓人后怕,是誰送來的貢菜里面放的居然是一碟芥藍和一碟鳳尾桃花蝦。這時候有這個吃倒是時鮮,而且這兩樣菜分開也沒什么。偏偏放在一起就是砒霜,若不是凌恪寫來的東西里有這樣的說法,真的吃下去會怎樣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起了這么歹毒的心思,會是這的妃嬪還是內外勾結要讓自己跟腹中的孩子一起命喪黃泉?
若說此人出于無心斷無可能,因為不論在帝后面前出了這種事是沒有解釋居心何在的。他不會是無心干出這種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來的,這樣看來這人必然是存著這個心思的。真可謂是防不勝防,幸虧自己提防在先否則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萬歲爺,娘娘讓預備一套烏木鑲銀的碗箸。”趙希聽著莫顏說完,皇后份例是中除開皇太后外最高的,添什么不需告知任何人知道,只是皇帝有話皇后有任何事情事無巨細都要讓他知道。也就只好把這件事過來告訴皇帝。
“嗯。”又在搞什么,這會子要烏木鑲銀的碗箸。莫非在這兒還有人下毒,這可是防范最為嚴密的地方。誰敢對她下手,是不要命了:“給她,看她還鬧什么。”
趙希侍立一旁,皇后還真沒鬧什么,不過是這幾天都沒見皇后有什么好臉色。再就是那天夜里跟皇帝嚷了起來,一氣之下半夜三更去了西暖閣。
“她這兩天吃得怎么樣?”
“啊?呃,娘娘這兩天進得不少。下午還讓榛遐傳了兩碟點心,只是不知道進了多少。”趙希偷覷了一下臉色,還好沒什么怒氣。趙玉剛才跟他說的話就冒到了嘴邊:“萬歲爺,剛才敬事房的人說徐充容今晚上只怕不能來侍寢了。”
“那就叫烏雅來。”誰來還不是一樣,不滅滅她的氣性還了得。要不還以為誰真是離不了誰似的。
“烏昭儀不是風寒還沒痊愈的么?”這位爺看來是有心跟皇后別扭上了,鬧到后來還不是您要去找去。
龍瑄炙冷冷一笑:“你都替朕打聽好了,她們誰怎么樣你比朕清楚啊!”
“奴婢不敢。”這話聽起來陰惻惻的,讓人不寒而栗。
“朕若是讓你去那邊把她找來,你保準什么話都沒有。”這是什么世道,作為一個皇帝說出去的話竟然不如皇后管用。
趙希有些想笑:“奴婢不敢去。”
“你還有不敢去的。”龍瑄炙想要踹他一腳,明擺著想看笑話。
“萬歲爺,娘娘的小性子您還不知道。順著一點就好了。”
哼了一聲:“還要怎么順著她,寵得還不夠?”
“萬歲爺明知道娘娘要的不是這個,若是要這個只怕萬歲爺也不稀罕了。”趙希望著自己的腳尖:“就因為娘娘跟這里的人不同,萬歲爺才會心煩。”
“朕什么時候心煩了。”龍瑄炙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
趙希看了他一眼:“奴婢跟著萬歲爺這么多年,萬歲爺的心思雖不敢說能全部猜中也能猜個八九。娘娘不好,萬歲爺心焦;娘娘好了,萬歲爺比自己好了都好。”
“你倒是會想。”龍瑄炙不置可否:“去看看在干什么。”
“是。”趙希滿是歡喜地跑了出去。
龍瑄炙愣怔著,自己的心事真是如此容易看透?只是藏在最深處的心事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值得吐露,她是不能吐露半分的。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是可以毫無防備的,這就是作為帝皇最深的遺憾。
“娘娘。”趙希滿臉堆笑地進了西暖閣,皇后正帶著兩個小宮女做針線。
“嗯。”手里做著一件麒麟送子的小孩肚兜,麒麟駕著祥云在靈芝瑞草的映襯下蒞臨人間,人都說麒麟是宜男之像。
“娘娘,萬歲爺吩咐奴婢來看看。”趙希臉上的笑堆在一起。
“看什么?”你不是有人跟著吃飯睡覺嗎,有什么好看的。
“萬歲爺擔心娘娘的身子,說是讓娘娘過去坐坐。”在這個小娘娘面前是不能胡亂說話的,等會兒惱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過去?!”放下手里的東西,小宮女趕緊接了過去:“這要是讓人看見還要給我見禮,多不好。”
“瞧您說的,給您行禮不是應當應份的么。誰還敢生出別的心思來。”趙希賠著笑:“奴婢陪著您過去。”
樂暉盈看他一臉的笑,臉也繃不起來:“你這么著,皇上賞你什么?”
“奴婢是但求無過。”趙希目示小宮女扶著她起來:“娘娘,您說呢。”
“我得賞你點什么。”樂暉盈想了想:“去把昨兒太傅送來的那個匣子拿來。”
小宮女趕緊跑過去拿過來,樂暉盈當面打開:“這塊白玉佩說是羊脂玉的,我瞧著還不錯。拿去玩吧。”
“奴婢謝娘娘。”趙希趕緊跪下磕頭。
緩步到了東暖閣,趙希示意跟著的小宮女跟自己一起退了出來。“參見皇上。”循例見了個禮,也沒什么反應。見這情形就有些不耐了,轉身打算出去。
“站住。”龍瑄炙坐在軟椅上:“你氣性越來越大了,見到朕是愛理不理。誰給你的膽子?”
“不用誰給臣妾膽子。皇上既然不想看到臣妾,臣妾也不愿招人不待見。”幾乎是面無表情地對著他,你身后的那些女人這樣子害我倒也罷了,只是這心思用到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我便不想再忍了。
龍瑄炙玩味地看著她,平素恭順的五官帶著一絲隱忍,更有很多的不馴。有時候也會去想她究竟是個什么性子,樂家的人絕對不是輕易能夠看透的。尤其樂文翰和樂輝慡父子都是對她寵愛到不堪的,也就說明這個看上去嬌怯怯的小女人絕不是旁人看上去的那樣。她深深為之隱藏的心性必然是世人所不及的:“你還知道!?那你還要這樣下去。”
“是。”突然覺得這樣下去是一件好事,總比以后痛得無處療傷要好得多。
“你存心跟朕鬧生分是吧?”龍瑄炙彈著手邊的茶盞,‘當’地一響撞擊著兩人的耳膜。
樂暉盈嘴角淺淺一翹:“皇上難道不想跟臣妾生分嗎?這樣子只怕對誰都好,皇上妃嬪眾多,臣妾自忖沒有那個福分博得圣寵。也就不敢阻礙眾家姐妹博得圣寵君恩。”
“這樣大度?!怎么朕從來不覺得你是個大度的皇后。”醋海生波不是第一次,怎么這次鬧得這么兇。
“臣妾以前做得不好,以后改了就是了。”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讓自己繼續這樣混沌下去,二哥曾經告誡過自己一句話:姍兒,太阿倒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既然無法阻止旁人左右你的人生,至少你可以左右自己的心性。
“你告訴朕,你究竟在鬧什么。事情過去也就罷了,還要怎樣?是要朕跟你低聲下氣的認錯還是說朕以后不再臨幸別的女人?”龍瑄炙被她一句話噎得面紅耳赤。
“皇上這般說,臣妾是死罪一條。”樂暉盈緩緩跪在他面前:“皇上之所以容忍臣妾到現在,不過是為著腹中這個孩子。臣妾掂量這許多時日,斷不敢做出什么恃子而嬌的事來、還請皇上息怒,從前都是臣妾的不是,以后臣妾自當收斂改過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