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難為

第三章 貶居冷宮18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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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文翰看著躬身站在面前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手在袖口里捏緊復又松開:“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跟姍兒說的?”

“皇后在坤儀宮給看了一份安王交給她的密信,有人摹仿我筆跡寫的一封有大礙的信箋。我就把這些時候籌辦慶典的事情告訴了娘娘,又說云戎在里面。”樂輝懿滿腹委屈:“娘娘說既然是里養的狗,就要打落了牙再嚴辦。僅此而已。”

“要是今兒那個女人傷了姍兒分毫,我不剮了她的皮。”樂文翰重重擱下茶盞:“你怎么可以把這些話說給姍兒聽,這些事自己有個成算就罷了。告訴她,她心里就把那父子兩個放在最前面。幸而安王把她攔在身后了。”

“這個女人已經服毒。”樂輝懿頭大:“這件事跟咱們家算是扯不清了。”

一拂袖,手邊的茶盞掉在地上摔個粉碎:“我倒要看看誰敢動一下!”

皇帝接過刑部送來的奏本,還沒看完就扔到地上:“朕是不是該好好夸獎你們,一個尚書兩個侍郎全是泥雕紙塑的?連個女犯都看管不了,謀刺君父竟然能夠在刑部大牢服毒自盡。”

“回皇上,已經救過來了。”刑部尚書拭了把汗。

“救過來了,只是神志不清是不是?”皇帝冷笑:“這種話你也能想得出來,這救不救過來有什么分別?!”

“臣有事不敢回明。”尚書咬了咬牙,也就是這一回了。

“說,朕不會割了你的舌頭。”龍瑄炙端起茶喝了一口。

“女犯雖然口不能言,臣等在她身上搜出一張出入太傅府的令牌。昨日又是樂輝懿樂大人當值,若不是樂府所指豈能任意出入宮禁。”

想起事前事后的一些情形,樂暉盈竟然一句話都沒有來問過自己。換做平時只怕早就過來了,龍瑄蕤把她擋在身后,莫非是早就知道會有不妥。而既然是樂家派來的,自然是不會傷害樂暉盈。而龍瑄蕤也是她們家的?還有樂輝慡,龍瑄蕤就是因為跟樂輝慡不可告人的關系所以跟樂家走得格外近。那自己身邊這些人又有幾個是可以信賴的?徐沁,不過是為了自己給予她一家的恩寵而已,樂暉盈真是這樣嗎?

他們家還有什么沒有的,就連皇太子都是他們家女兒生的。謀刺皇帝,樂文翰已經老邁昏聵到這個地步了?

“朕知道了。”擺擺手,頭疼得利害:“先下去了,朕宣你再來。”

“臣告退。”揩了把冷汗,若不是樂家。從皇后而下,整個樂家都不會放過自己了。

皇帝沒有帶多的人,只是讓趙玉跟兩個小太監在后面跟著一徑到了坤儀宮。宮門跟往日一樣大開,里面的太監宮女依舊是各人坐著各人的差事。兩盆白玉秋海棠開得正盛,余下幾株灑金墨菊也是爭奇斗艷。

“萬歲爺?”莫顏從正殿出來一眼看見站在路上發呆的皇帝:“奴婢給皇上請安。”

“皇后呢?”“娘娘帶著小殿下去給皇太后請安去了,已經去了一個多時辰,只怕就回了。”

皇帝沒有說話,徑自進了西暖閣書室。莫顏趕緊讓一個小太監去迎著皇后,自己依照樂暉盈素日的吩咐給皇帝沏好一盞白牡丹送進書室。

書室里窗明幾凈,窗下紫檀案桌上放著一盆含苞欲放的白芙蓉。書案上有一副解開的九連環,或直或圈放在一起。兩支常用的筆掛在筆架上,一卷看了一半的《心經》就那么放著:“什么時候念起經來了?”一面自語,一面拿起來翻了翻。

書下壓著一張薛濤箋: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一色的鐘王小楷,已經寫得十分熟稔。好好的,把字體換成了小楷。又開始抄寫佛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臣妾參見皇上。”清亮而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顯見是匆匆趕回。臉上還帶著一陣急促趕路的潮紅,身上的衣飾也來不及更換就過來了。

“焱兒呢?”“乳娘抱著下去了。”看他手里拿著自己熟讀的經書,這是剛來還是來了一會兒?

“好好的看這個,有什么心結不能打開?”皇帝揚了揚手里的薛濤箋。

“息心而已,心結是沒有的。”慢慢調勻氣息,這幾天反倒是想開了。還有什么事是不會有的,只是可憐孩子還小。方才去奉慈宮除了跟太后請安,也是在找找皇太后的口風,真有一日出了事也好給孩子找的庇護所。太后自然是想這孩子能在身邊的,一來省卻深宮寂寞,二來也能借機與皇帝走得近些。

“息心?”龍瑄炙笑笑:“你可知道這些時候朕在心煩什么?”

“皇上國事繁縟,臣妾哪知道皇上為了何事心煩。”親手給他沏了盞茶捧到手邊。

“你可知道是何人指使那個舞姬來行刺朕?”龍瑄炙在圈椅上坐下慢慢喝了口茶:“朕不想跟你說這些,已經說得夠多了。只是朕不得不說:是你樂家命她來取了朕的性命的。朕想問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和皇太后一樣住到奉慈宮去。皇太后是頤養天年,你呢?還不到二十歲就想做這皇宮里的寡婦,守著焱兒這個小皇帝過一輩子?你父兄掌權真的就比朕還重要!”

樂暉盈抬起頭看了他半晌:“皇上既然說是,臣妾不能辨也不敢辨。只是就單憑她身上那張出入我家的令牌就認定是我家,是不是太過武斷了?只要是有我樂家令牌的人都是我們家豢養的奴才,那皇上每年給予老父的俸祿和封賞只怕顯得太單薄了。”掠了掠垂下的青絲:“確如皇上所說是我家指使,為何要選在長兄當值的那天出事。就只是為著那天人多,不易被發覺行蹤?既然做此大事就該事項顧慮周全:一旦被發現怎么交代?豈不是授人以柄,告訴人我派出的刺客在我當值那天進宮行刺皇上?”

“這些話朕已經聽乏了。”龍瑄炙撐著頭:“你是皇后,朕實在不想把這些事跟你牽扯在一起。只是你家仗著與朕關系匪淺而屢屢生事,你讓朕怎么饒了你們?”

“是啊,原是臣妾一家跟皇上關系匪淺才有這些事的。臣妾的父親是皇上的太傅,臣妾是皇后。而臣妾的兒子不僅是皇太子,更是皇上獨子。既如此,何不讓老父或是長兄也坐坐乾靖宮的九龍寶座。即便是他們不行,扶持焱兒坐了老父再次掌權。這江山社稷不就是我一家囊中之物?”樂暉盈一字一句說道。

“你可知道你所說的這些字字句句都是誅九族的大罪。”皇帝冷聲道。

“臣妾所說不正是皇上心中所想?”樂暉盈桀驁地抬起頭:“那日有人不顧生死,一心效仿婕妤當熊擋在皇上身前的時候,臣妾就知道結局早已注定。也就不在乎生死了。”

“朕自然是知道你不顧生死了,龍濬焱從今日開始不會再養在坤儀宮來。朕會把他帶走,沒有朕的口諭你不許出坤儀宮一步。”龍瑄炙放下茶盞:“為了保你和你的一家,朕已經仁至義盡。若不然,刑部查實罪名你家就是查抄滿門發配邊疆是最輕的。”

“臣妾謝皇上隆恩。”停了停:“請皇上寬待片時,臣妾給焱兒收拾些衣物。還小離不得乳娘,請皇上還是讓乳娘跟在他身邊。夜里有時醒了不肯睡的時候,千萬別罵他。他會哭,多半是餓了。焱兒很乖,從不會無緣無故的哭。皇上別拗著他讓他叫人就不會哭了。”說完,就往兒子睡的偏殿去了。

乳娘看見樂暉盈一臉笑意的進來:“娘娘,小殿下還沒醒呢。”

“我知道,你下去給他收拾幾件常穿的衣服。今兒萬歲爺要你帶著焱兒去乾靖宮那邊,去了那里好好照顧著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兒就去問皇上身邊的趙希和趙玉兩人,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一面說一面捋下手腕上那副極精致的上等羊脂玉雕成的鐲子給她:“這個,在不方便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娘娘!”乳娘是樂文翰親自挑選后送進宮的,她的丈夫在樂家自己的莊園里管事。算得上是樂家家生奴才出生,在家的時候見了樂暉盈不過是叫一聲小姐就過了。

“替我好好照顧這孩子,你的家人不會有人虧待的。”樂暉盈打開木柜給孩子收拾著穿用較多的衣物:“天涼了,記得給他多加件衣裳。夜里愛踢被子,勤給他蓋著點。有時貪玩不肯吃飯,好好的喂他。”

“是!”乳娘看樂暉盈幾乎把整個木柜搬空:“娘娘,若是不夠我再回來取。想是萬歲爺疼愛小殿下,讓過去住幾天就回來的。”

“你下去收拾東西,我看著他。”也不理會乳娘說些什么,只是要一心把她支走。乳娘退了出去,樂暉盈抱起睡夢正酣的兒子:“乖乖,娘再不能守著你了。你是娘生的,記住你只有一個娘。娘就是死了,也會在夢里看著你的。”俯下身親吻著兒子紅撲撲的臉蛋:“乖乖,娘多想聽你再叫娘一聲。”滾燙的淚水流進兒子的頸窩,他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脖子繼續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