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章一舉網三人
張均枼是怎么也料想不到,此回主審那案子的,并非大理寺卿董天錫,而是大理寺左少卿鄭越。說起來,能在當上大理寺左少卿的,也非尋常之輩,想這鄭越原本確是剛正不阿,兩袖清風之人,可久經官場,看慣了官場上的烏煙瘴氣,意志不堅定之人總難免沾染上世俗之氣,或與世俗同流合污。
是以鄭越此人收受賄賂,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算過去了,加之有興王朱祐杬壓在頭上,這案子便不了了之。
此案開審不過半個時辰,鄭越與兩個兇手言談不過五句,便斷定死者系意外而死,而與他們毫無關系,是以當庭釋放。
那鄭越自知此二人一個是戶部左侍郎周經之子,一個是戶部右侍郎侶鍾之子,而這周經、侶鍾倒是算不得什么人物,可他們偏偏又與朱祐杬交好。這兩個兇手背后定然有朱祐杬作保,朱祐杬何許人也,那可是大明的親王,當今圣上最是寵信的四弟,又豈是他區區一個大理寺左少卿得罪得起的!
兩對父子自大理寺衙門出來,倒不曾相互甩臉色,反倒都是客客氣氣的。
因兩家公子都無罪釋放,周經與侶鍾也并未如張均枼起先設想的那般不和。想他們二人同在戶部任職,一個是左侍郎,一個是右侍郎,關系原本便算得上和睦,而今這一鬧,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竟是愈發和氣了。
張均枼辛苦算計,而今得了這么個下場,她又豈會甘心。
彼時她尚且不知情,是以在坤寧宮里頭。仍是閑著,卻見南絮快步進來,臉色頗是陰沉,只聽她喚道:“娘娘。”
張均枼聽喚側首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問道:“何事?”
南絮四下掃了一眼,隨后道:“案子結束了。”
“這么快?”張均枼不免詫異,只道:“結果如何?”
“無罪釋放。”
聽言張均枼一怔。當即提起神來。斥道:“什么!”
南絮未語,張均枼繼而又斥道:“董天錫這是反了?!”
“娘娘,”南絮黛眉微皺。解釋道:“此案并非大理寺卿主審,主審官,是大理寺左少卿鄭越。”
張均枼略是怔怔,道:“那董天錫呢!他去哪兒了!”
南絮開口正想答話。卻聽聞眉黛喚道一聲“娘娘”,她偏首望去。只見眉黛手中拿著封信,信封上寫著一個‘瑾’字,眉黛同張均枼道:“這兒有封信。”
眉黛方才說罷,南絮便抬手接了那信。垂首看了一眼,而后抬起頭給眉黛使了個眼色,道:“你先下去吧。”
“是。”
見眉黛出去。又帶上了門,她方才將信遞給張均枼。張均枼拆了信,赫然見信上清清楚楚的寫了‘大理寺左少卿鄭越’七個字,當下便是滿面不悅之色,南絮正望著她,她便也將書信遞給她,而后起身下榻。
南絮見這紙上寫的是鄭越,亦是一驚,彼時只聽張均枼恨恨道:“好一個鄭越!”
張均枼一向只知大理寺卿董天錫是自己人,哪曾想過他手底下的左少卿鄭越,竟是朱祐杬的人!
南絮雖未言語,心里頭卻已是多番思量,她暗暗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將那書信燒掉,而后回身道:“娘娘,要不,奴婢去給董大人送信,叫他回頭重審此案?”
張均枼卻是道:“不,事已至此,倘若無故重審,只怕要惹人猜忌,倒不如將計就計,任鄭越草草了結此案,到時候,本宮好將他們三個一網打盡!”
南絮怔怔,她知張均枼如此說,必定是已想出了對策,便順應著她,只問道:“娘娘想怎么做?”
張均枼并不告知她,單只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言道:“明日你便知道了。”
翌日大理寺卿董天錫親審此案,是以那周經之子與侶鍾之子又被請了回來,周經與侶鍾得知此案重審,自下了早朝便往大理寺趕。
左少卿鄭越聞知董天錫要親自主審此案,心中不免驚慌,趁著案子還未開審,在后堂便將董天錫喚住,急急忙忙問道:“大人,那件案子昨兒不是已經結束了,何故今日要重審?”
董天錫急著去公堂,便僅是睨了他一眼,道:“是何原因,難道你這心里頭不清楚?”
鄭越聽言更是心驚膽戰,他自是知道,昨日的案子草草了結,這能出什么亂子,恐怕不簡單,他見董天錫要走,便又攔在他身前,佯裝毫不知情,問道:“大人,是何原因?”
董天錫停步望著他,皮笑肉不笑,略帶諷刺和挖苦,道:“你可知你得罪了誰?”
鄭越不解,不過就是死了個小姑娘,沒權沒勢的,他還能得罪哪個人物,反過來說他巴結了戶部左侍郎周經和右侍郎侶鍾倒是真的。
可他見董天錫這神情,瞧著極是玄乎,是以仍問道:“誰……”
董天錫剜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聲,道:“皇后娘娘。”
鄭越聞言頗是怔忡,吞吞吐吐問道:“這……這怎么說?”
“你知不知道,死的那個姑娘,她是皇后娘娘的遠房表親!她死了,你就應該秉公辦案,可你草草結案,非但沒有將兇手下獄,你還把他們放了,你說你這不是得罪人么!”董天錫言語間略是無奈,亦是恨鐵不成鋼,他倒是器重鄭越。
鄭越自是大驚,倉皇道:“那……那怎么辦?”
“怎么辦?”董天錫瞧了他一眼,不經意冷笑一聲,道:“你得罪皇后,你說你還能怎么辦!”
董天錫說罷便拂袖而去,鄭越怔在原處,一時難掩張皇之色,頓了許久方才跟隨董天錫進了公堂。
對于此案,董天錫既是主審官。那左少卿與右少卿便是副審。
一眾審案之人到公堂時,尸體已早早的橫在了堂下,只是遲遲不開審,直至衙役自后堂入內,貼附在董天錫耳邊道:“皇后娘娘到了。”
鄭越在側座聽此一說,猜想那衙役方才從后堂過來,那張均枼定是在后面聽審。便想著今日勢必要保住這頂烏紗帽。
師爺見了董天錫眼色。微微仰頭朗聲道:“升堂——”
話音未落,堂內一眾衙役捶擊手中的水火棍,齊齊呼道:“威武——”
待衙役們言罷。只見一老婦人兩個衙役領著進堂,那老婦人想必是證人,許是從不曾進過大理寺衙門,此回過來。便是東張西望,又免不了有些許膽顫。
那老婦人跪地。道:“我就是一個賣菜的,你們抓我過來干什么呀。”
師爺倒是和氣,面對老婦人微微笑道:“老婆婆莫怕,這位是咱們大理寺卿董天錫大人。聽聞這死者死時。您就在旁邊賣東西,您昨兒在西城街看到了什么,告訴董大人。大人也好追查兇手。”
“我……”老婦人又四下掃了眼,方才道:“我就看見長得挺漂亮一黃花兒大閨女。被兩個公子纏著,后來……后來,又被那兩個公子推倒在墻上,撞死了。”
董天錫示意兩個衙役上前,將死者蒙住身子的白布掀開,露出死者一張慘白的臉來,董天錫繼而又道:“死去的那位姑娘,可是她?”
老婦人顫著身子微微上前,窺視了一眼,見那姑娘死狀凄慘,便禁不住擰緊眉心,道:“誒喲,就是這姑娘,當時我見她長得可漂亮了。”
衙役隨即驗了傷口,直起身稟道:“大人,此人確是頭部受了重擊而死。”
董天錫又道:“老婆婆,那你可知道,那兇手是何人?”
那老婦人這便像是受了驚一般,渾身的不自在,顫顫巍巍道:“我……我不知道,我不認得他們……不認得。”
“他們?”董天錫道:“這么說,兇手不止一個?”
老婦人抬頭望著董天錫,面露難色,糾結道:“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您別為難我,我就是一個賣菜的,什么都不懂,您問我,我也說不出來什么呀。”
董天錫訕訕一笑,道:“老婆婆,您莫怕,只要您告訴我,兇手是哪些人,我就能把他們全部都抓起來,到時候,他們也傷不到您了。”
老婦人暗暗抬眼,窺了眼董天錫,扭扭捏捏道:“我……我只知道,那其中一個,是周侍郎家的大公子,另一個,好像也是大官人家的公子。”
董天錫聽言,側首望著師爺,道:“把嫌犯帶上來。”
師爺隨即朗聲道:“帶嫌犯上堂——”
一眾衙役又緊跟著捶擊手中的水火棍,而后便見周家公子連同侶家公子一起被押來,又一同被摁得跪倒在地上。
董天錫便問道:“老婆婆,你說的兇手,可是他們二人?”
老婦人轉頭仔細看了看,道:“是,就是他們兩個。”
侶家公子一聽,當即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胡說什么鬼話!”
“放肆!”不等董天錫接話,鄭越倒是拍案斥了聲。
周家公子見是鄭越,這便面對著他,道:“鄭越,你昨兒不是說我們無罪,今兒為何又把我們抓來!”
“我……”鄭越一時心慌,啞口無言,董天錫亦斥道:“好了!”
老婦人算是豁出去了,道:“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昨兒個就是他們倆,抓著人家姑娘不放,人家不從,他們便把人家朝墻邊推,姑娘一時沒站住,一頭撞到了墻角,就頭破血流,一命嗚呼了。”
“你可別血口噴人啊!”侶家公子哪里承認,指著老婦人道:“她的死跟我可沒關系,我不過就是看她漂亮,碰了兩下而已。”
“跟你怎么沒關系!”周家公子聽言察覺不對勁,便道:“不就是你起了歹心,把她推倒的。”
侶家公子這便露了馬腳,反駁道:“什么叫我起了歹心,難道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也推了!”
“你胡說!我豈會推她,就是你自己失手殺了人,干嘛還得把我也拖下水!”
侶家公子爭辯不過,回頭便同董天錫道:“大人,大人明查,這件事情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推她的不是我。”
周家公子見勢,亦道:“大人,你別聽他胡說,就是他殺了人。”
董天錫聽至此,抓起驚堂木拍了三聲,沉著臉道:“據本官推斷,死者是被你們二人一同推倒致死,所以,你們都逃不了罪責,來人,把他們押下去,秋后處斬!”
二人大驚失色,紛紛哭爹喊娘,恰巧周經與侶鍾也到此,聽聞董天錫要殺自己的兒子,便一同上堂,一個道:“董天錫,你瞎了狗眼!”
另一個道:“我兒子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也休想仕途順利!”
張均枼聽罷自后堂出來,異常平靜道:“周侍郎好大的口氣,本宮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叫他仕途不順!”
眾人見張均枼出來,皆是俯首行禮,唯獨周經與侶鍾神色慌張,晚了旁人片刻方才跪下,顫聲道:“娘娘……”
張均枼豈會輕易饒了周經,近前垂眸望著他,追問道:“你說,你有什么本事叫他仕途不順?”
周經吞吞吐吐道:“微臣……微臣一時心急,隨口胡謅。”
“哦?”張均枼微微頷首,道:“周侍郎的公子殺了本宮的妹妹,你說,本宮該不該殺他?”
周經與侶鍾聞言自是一驚,皆抬眼窺了張均枼一眼,而后又低下頭去,周經道:“該……該殺。”
“那周侍郎徇私枉法,行賄主審官,企圖替兇手脫罪,又當如何處置?”
周經不敢答,張均枼便移步至鄭越身前,道:“鄭越,你說。”
鄭越亦不敢答,只道:“微臣不知。”
“你不知?”張均枼一聲冷笑,道:“這般簡單的案子你都不知,你是怎么當上左少卿的。”
張均枼回過身,道:“董大人,你起來吧。”
董天錫起身道:“謝娘娘。”
“本宮來之前,已同陛下請旨,今日之事不論結果如何,都交由本宮全權處理。”
“是。”
張均枼側首瞧了他們三人一眼,道:“周經、侶鍾,徇私舞弊,行賄主審,革職抄家!至于鄭越,收受賄賂,貪贓枉法,發配邊關!”
言罷張均枼便轉身離了大理寺衙門,她這一舉,倒還真將這三人一網打盡了。
只是朱祐杬那兒,恐怕就不甘心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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