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帝龍眉微皺,扭頭看向皋璟雯。
在公主府上討論朝堂之事確有不符,且又是皋璟雯的生辰總不能擾了她的興致。
皋帝竟用慈父般的眼神揣度著皋璟雯的意思。
皋璟雯略略瞧瞧了殿中的凌王和太子,開口,道:“劉使臣要說的事正好與我有關,父皇,且讓他進來吧!”
跪在地上的婢女領了命出去。
片刻后,劉使臣進殿,行叩禮。
只是這一叩,卻遲遲未等到皋帝的免禮。
整個大殿也瞬間安靜到了極點,幾乎能聽到屋檐之上寒風掠過的聲響。
劉使臣風塵仆仆,年紀不大卻是飽經風霜,大概是常年奔波在外所致。頭叩于地面,能見兩鬢出明顯的幾根銀發。
他身后還跪了另一名男子,模樣卻是這樣的困苦不堪。
眾人紛紛驚詫。
來報的婢女只說了使臣,尚未說有何其他人物。
且此人,穿得破爛不堪,豈登得這樣的大雅之堂。
瞬間的安靜,大殿中又升起紛紛議論之聲。
尤其是凌王,頓時覺得渾身是上下透心刺骨的冷,雖未見到此男子真正的面容,但多半也猜到了是誰。凌王臉色尚且裝得平淡,只是漆眉皺如臥蟬。
皋帝自然也不解其意,目光炯炯地在使臣身上看了看,又落在了他身后的男子身上,胸口悶悶地嘆出一口氣,半餉后,方道:“劉使臣一路幸苦,免禮。”
齊清兒細眼瞧著劉使臣身后的方遠。
又對著自己身后剛從外面進來的竹婉,側臉往后傾了一傾。
竹婉立刻會意,在齊清兒肩上按了按。
齊清兒即刻明白,竹婉行事穩妥,當無他人瞧見。復又將眼神落在了哆哆嗦嗦站起來的方遠身上。觀察之際,又不忘瞥了一眼凌王。
他此時臉上的表情才叫是如被萬馬碾壓過的扭曲不安。
那雙細長的眼睛,猶如能放出箭來一般,死死瞪著方遠,胸口忍不住的上下起伏,撩起一杯烈酒,猛地灌了下去。
而祁王依舊穩坐如山,似乎沒有看見方遠一般。
如此二人若是坐在一起,有心人必能看到凌王的坐立不安,和他的骨寒毛立。
眾人中除去齊清兒,祁王和凌王知道劉使臣身后的方遠之外,其他均是不知。
皋帝即未開口詢問,眾人也無人提起。
劉使臣撫了撫輕袖,恭謹地看了看皋璟雯,又看了看皋帝,道:“在下劉氏,聽聞陛下在純凈公主府,心想來訴說之事多少也與公主有關,冒然登門竟不知是公主的生辰,多有冒犯還請寬恕。”
皋帝冷冷一笑,半餉后,道:“寬恕,如何寬恕?在我大煜境內行刺我大煜朝的公主,你可知這是何罪?”
語氣異常的生硬。
然眾目睽睽下的劉使臣卻是毫無緊張之感,隨即道:“我越國并無行刺公主之意!關于這塊貴國托使臣帶到越國的玉佩,我等細細考究過了。確是我越國所有,但數月前這塊玉佩的佩戴者就發現了玉佩丟失,如何到了刺客手里,我越國也正在查理。”
劉氏只稍頓一下,又繼續道:“對于貴國公主險遭行刺,越王表示十分的歉意,待事實核實清楚,定會給貴國一個交代。”
劉氏的話剛落,軒王就第一個以反駁的語氣,道:“照你這么說,那我朝公主險遭行刺一事就和你越國毫無關系了,就憑你一張嘴就想讓我大煜朝相信嗎?!”
軒王說著坐直了身,揮袖指著劉氏。
皋帝自是老狐貍了,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道:“如此說來,你這一趟就是來先做個交代么,以撇清越國在公主遇刺一案中的關系?”
劉氏神情飛快了閃過一絲緊張,但轉瞬即逝。
他對著皋帝拱了拱手,誠懇,道:“當然不是,從越國隨我同來的還有越國太子,越王欲將我國太子派到貴國來做質子,直到行刺一事有了結論。”說到這里,劉氏拱手,又是一禮,道:“陛下看如此,意下如何呢?”
皋帝眉眼更加的不屑,冷哼一聲,道:“劉使臣說的太子就是你身后的這位嗎?!”
劉使臣一直平穩的面容,突地高眉豎起。
順著皋帝所指的方向,往自己身后看去。
稍稍一看,明顯一驚,這樣落魄之人怎會是越國太子。
劉氏忙道:“陛下誤會!越國太子還正在趕來貴國的路上,未能與我同時抵達貴國。陛下說笑了,越國太子怎么可能是他呢!”
此話一落,眾人紛紛將目光再次投到了方遠身上。
又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方遠身體猛地一顫,驟然跪倒在地,又往前爬行幾米。
引得劉使臣詫異地往后倒退三步。
方遠顫抖著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整個頭埋在石烙花地面上,揚起干渴苦酸的嗓音,道:“草民方氏,求陛下為濱州的百姓做主!”
聲音不大,卻在突然安靜到極點的正殿中,產生了回音。
而在座的各位,卻似乎都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一般,紛紛露出詫異的眼神。
皋帝眉頭皺得更高,兩眼不偏不倚地盯著跪伏在地面上的方遠。
皋璟雯則是砰地一聲,滑落一個杯子。
而太子,本以為他出謀派遣的使臣換來了合理的結果而高興,方遠的話一落,太子心中更是狂喜,死死按壓情緒暫不發作。
此時的凌王是早也按耐不住了,方氏此番模樣他在熟悉不過。凌王額角上青筋暴露,當下便認定是太子設計安排了這一出。
從數月前太子提議派使臣出使越國,到后來從京兆衙門奪走來京告狀的濱州百姓方舟,再后來要求重新巡視濱州難民,再到入刑部天牢奪人,眼下又借一使臣帶從天牢中奪出的方遠面圣。
凌王頓時覺得定是太子眼紅嫉妒他越國一戰,戰功累累。
想要乘機毀了他的大好前程。
一揮袖,起身,怒道:“放肆,我大煜朝豈是任何一個庶民都能登堂面圣,都能進去公主府的!來人!將此人給本王押下去!”
太子一見凌王如此大怒。
看了看地上的方遠,頓時明白了三分,立刻接話道:“慢著!皇兄適才沒有聽見此庶民說了什么嗎?!”
說著轉身走到皋帝面前,扭頭又對著凌王,道:“記得數日前你急不可耐地擅闖我太子府,說的就是要幫我一起查理濱州難民一事。怎么現在聽到有庶民前來為濱州百姓喊冤,你倒是不予理會了!”
轉而對著皋帝,又道:“既然他人已經到了這里,何不讓他把話說清楚呢!再說濱州一事,已鬧得近一個月了,尚且沒有結果,聽他講述一番說不定就有了結果。”
皋帝瞅著殿中的眾人。
他此刻考慮的卻不是太子和凌王的口舌之爭。
只是越國使臣在此,當下順了凌王的意未免顯得大煜朝不善待子民。可順了太子的意思,留下方遠說的又是國中之事,越國使臣畢竟是個外人,不便當著他的面。
就在皋帝顧盼之際。
皋璟雯早已眼眶通紅。
她心疼地看著地上衣衫臟破掛著深黑血跡的方遠,委屈道:“難道我在越國兩年竟是白費了,濱州竟還有這樣的難民!父皇難道還不要替他們做主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