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皋璟雯在劍楓的引領下進了祁王府。
齊清兒背靠著馬車廂,唇邊是祁王冰冷又灼熱的呼吸。
相隔十五年再見,不,應該說是十六年了,年終盛宴已經結束,守歲的人們也都進入了夢鄉。
時間侃侃而來,眼下已經是十六年的光陰了。
寒月輕輕籠罩著齊清兒長長的睫毛,每一根都在細微的顫抖。
十六年前,她看著自己的父親人頭落地,她害怕。她看著自己的母親不再醒來,她害怕。她看著紅娘搶奪她的信物,她害怕。
然當年的害怕與恐懼,似乎就只是害怕與恐懼。
那種來自一個幼小女童心中的害怕。
可如今,這樣的害怕里面藏著無數不能言語的放不下。
齊清兒深吸一口冷氣,“殿下,能帶我進府嗎?”
毒物沒有發作,**香之類的香薰毒氣也早從齊清兒的身體里退去,然她就是站立不穩,身體里面像有什么物體在不斷的搖晃,面前的一切也不停的在晃動。
然后,無聲無息的,她被橫著抱起。
就像她回京后,第一次來到祁王府的時候,祁王也是這樣沒有預兆地將她抱起。
然后邁開長腿,往府門中走去。
如果有來生,你不是王,也許我會不惜一切的放手愛你。
那個時候,你沒有可以下誅殺令的父親,我也沒有幾代熱血忠魂的榮辱。
那個時候,或許我們就可以天長地久。
只是,來生,又還能不能再遇見你呢?
齊清兒把頭靠在祁王的胸口,輕輕地合上了雙目。耳邊是祁王的心跳,沉長的緩慢的,恍若隔世。
祁王抱著齊清兒大步流星地走進了他的書房。
這個祁王府正殿旁邊的書房,他這十六年中,花掉時間最長的地方。
里面滿滿堆放著各種典籍,文卷。
充斥了祁王身上常年不散的檀香,絲絲繞繞地從每一個角落里發散出來。
齊清兒被放在了一個暖榻上面。
祁王的書房從來不用暖爐,整個房間都靠這個暖榻發出的溫熱維持。在這樣的深冬,尚未看到春的影子的季節里。
他的書房溫度淺淺。
齊清兒坐穩身體,把目光落在一旁疊了很多書的書案上。
祁王這樣深沉的呼吸,像是一波又一波電流一樣,擊拍著她的心,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眼神去看他。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
良久,旁邊的那個白色的身影終于發了話。
為什么?齊清兒自己也說不出個為什么,一時情急沒能充分考慮?喝下那杯毒酒無疑是給她自己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就算祁王能夠幫著她給齊府昭雪,她也看不到齊府忠魂釋然的那一天了。
她費盡心機回京,難道就是為了一死?
齊清兒聽著祁王顫抖的聲音,她是從未有過的慌張。
“我別無選擇......”半餉,齊清兒硬生生地道出了這句話,似乎沒有一絲感情。
祁王邁著長腿無力地在書房中走了幾步,他單手撐在案幾上。
面前的齊清兒讓他覺得是那樣的遙遠。
似乎靠近一點點,她就會消失。
“別無選擇?”他重復這句話,語氣中滿是自己心中的無奈,失望與恐懼。半餉,他繼續道:“你可以選擇相信我!清兒,難道你至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相信我嗎?”
是啊,她想過嗎?
齊清兒無語的垂目,心在微微的抽痛。
她把頭扭向一邊,避開一旁的祁王,以及他身上所有的氣息。
然而她這一扭頭,一道嫣紅的,冰冷的,剛硬的光刺進了她的雙目。在那間隔幾米開外的墻壁上掛著一把劍。
青云劍!
它在祁王這里。
她一直以為她弄丟了它,這把父親留下來的遺物,原來一直一直都在祁王這里。
回憶瞬間被拉回了齊府被斬的當日。
那天少年時的祁王拿著青云劍在齊府的演武場上飛舞,是那樣的叫人一看便不能忘記。
如今,人在,劍也在。
卻不再是青春年少時的光景。
在她自己發現之前,她已經起身走到了墻邊,抬手撫摸在青云劍上,那上面有父親的味道。
“如果我沒有喝下那杯毒酒,難道殿下寧愿喝下的璟雯,快要沒有生命的是璟雯嗎?”齊清兒背對著祁王,聲音里面是極度掩蓋的情緒。
身后,沒有聲音。
死寂得像再也沒有來日。
“取下它,殺了我!”
聲音渾濁恍如從時間的另一端飄來。
祁王的上半身微微彎曲,似乎胸口的某一個地方很痛很痛,痛得他沒有辦法直起身軀。
皋璟雯是他的親人,他便是再冷血也不愿看到皋璟雯去死。
可是要他承認和看清,喝下無解之毒的是齊清兒,他更是千萬百萬的不愿意。
桃花眼角看不見淚,卻閃著晶瑩的淚光。
她丟了他的諾言,但他沒有丟。
從許下諾言,他就沒有想過要丟掉它。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她即選擇了死亡,他便沒有理由的追隨。
齊清兒搭在青云劍上的手,徹底的僵住。她不敢回頭,因為她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祁王就在她身后,咫尺之內。
檀香,原本代表著平靜,代表著清談,和諧。
然此時,這整個書房的檀香中充滿了極為不符的瀕臨死亡的躁動。
突然她取下了青云劍,退開劍鞘,火紅的劍身上清晰地映著金色的紋路,就像是血液中的筋脈,重重疊疊地交錯在一起。
齊清兒的雙眸間籠罩著從劍身上反射過來的光亮。
美麗的杏眼上清清楚楚地流動著不能言語的絕望。
她在心中盤問自己,為何要回京,為什么要知道關于祁王的一切,為什么她對他的恨總是沒有辦法徹底,要被愛之一字肆意地推送至海底。
祁王啊,祁王。
如果有來世,你再愛我好嗎?
齊清兒纖細的手指在劍柄上握緊,露出蒼白的骨節。
她飛快的轉身,將劍頭抵在了祁王的胸口,“殺了你!這個念頭,從我被流放出京城開始了,十六年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一件事!”
她努力克制住顫抖的手臂。
盡量掩蓋住臉上的所有情緒,因為她現在沒有辦法做到單純地恨他,既然做不到恨的情緒,那就什么情緒都不要有。
祁王胸口抵在劍頭上,一動未動。
他冷冷地垂頭看了一眼青云劍,劍頭沒有刺在他心臟的位置。忽然他猛地抬起一只手,握在了青云劍上,然后挪動劍頭的位置,直到不偏不倚地抵在他跳動的胸口。
心臟的地方。
“如果你要殺了我,那么請專業一點好嗎?最好是一劍就要了我的命,那樣我也可以死得干脆一點......”
祁王眼角滲著寒光。
如果說過去的十六年,他為一人守住了生命,只為留一口呼吸等一等對方的消息。那么消息來了,卻又陰差陽錯的走了,他寧愿連這一口呼吸也不要了。
奪下江山,沒了她,還有何意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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