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一前一后走出兩個中年人。
男的體型寬厚,圓臉,厚厚的雙眼皮,下馬車的的時候,動作還算矯健利索。身后的婦人卻有些蹣跚,躊躇了好一會兒方挪下了馬車,擋在她身前的嬅勇戴卻沒有要扶一扶她的意思,她似乎也早習慣了,濃濃的妝容下,那雙飽經世俗的雙眼只稍稍撇了嬅勇戴一眼。
兩人紛紛下了馬車。
頓時被眼前豪華氣派的府邸給震住了,還有府門前清一色的婢女們。
兩人眼中滿是驚喜一色。
婦人更是仰頭把府門高墻,妥妥的看了一大圈,偏偏沒有看見迎接在府門口的齊清兒。
嬅勇戴長了心眼,瞇眼一笑,拿手戳了戳身邊的秦慧茵。
秦慧茵沒好氣的拿手拍開了,“干什么,我這還沒看夠呢!”聲音雖小,卻是招人耳目。
齊清兒頓時感到脊梁骨微寒。
蹙眉輕咳了一聲。
身邊的竹婉看了看齊清兒,立刻反應過來,繞過東張西望的夫婦二人,走到護送的官人面前,給了銀子道:“大人一路幸苦,這些個碎銀子,就當我們馥雅郡主請你喝茶的。”
官人不動聲色的接過錢袋,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笑道:“哪里!能為馥雅郡主效勞是下官的福分。郡主剛和老爺夫人重逢,一定還有很多話要說,下官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完,一揚鞭,一行人浩浩的離去了。
秦慧茵不知道什么時候注意到了竹婉給那官人銀子,嘖嘖道:“城里人就是大方呀,隨隨便便就是這么一大袋子銀子,那得夠喝半輩子的茶了。”
嬅勇戴表面上不大歡喜秦氏的作風,嘴里卻道:“是啊,是啊!”
齊清兒蹙眉。
難怪嬅氏世代家業會毀在這兩個人手里了,如今見了廬山真面目,也能猜出個其中緣由。
她沖著身后的婢女們揚一揚手。
婢女們紛紛會意,福了福禮都退回了府邸當中。
這迎接的場面本就是做給接送的官人看的,人家畢竟是奉了皋帝的指令,給那官人面子,亦是給陛下面子。
怎么說都是迎接父母親,不能太寒顫了。
可面對面前東張西望的嬅勇戴夫婦二人,齊清兒那聲父母親卻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竹婉瞧出了尷尬,忙上前道:“老爺,夫人,這邊請。”又對著齊清兒,道:“郡主,先進屋吧!”
齊清兒聞言方緩過神來,嫣嫣一笑,領著嬅勇戴夫婦進了正殿。
一路上嬅氏夫婦一直在竊竊私語。
秦氏,“瞧瞧著石砌地磚,跟鍍了層金似的。”
嬅氏,“上天不負有心人啊,看來我們的苦日子到頭了。”
秦氏,“那有心人也該是我,好的我當初拼死拼活護住了剛落地的女兒,不然早被你嫌棄死了,也活不到今日。”
嬅氏,“是是是,生兒子不如生女兒啊!”還能撿一個貴為郡主的“女兒”回來。
夫婦二人一路私語,到了正殿內都沒消停。
秦氏一溜煙的跑到江南娟秀綺麗的蘇式彩畫跟前,抬手就要摸,最后撇了一眼坐在正座上面無表情的齊清兒,眼珠子一轉,又把手收了回來道:“這等寶貝一定是當今圣上賞賜的吧,我可是從來都沒見過呢!”
說著嘿嘿一笑。
嬅氏則是依著萬字錦底五福捧壽的朱門挪不開步子,渾然不知身在何處一般。
齊清兒看著面前的二人。
良久未有聲色。
嚴頌能將他們找回來,重新住在刺州等陛下人馬迎接,定然也和他們說了此趟京城該注意的事項。
可看著他們現在這樣樣子,完全被眼前的繁華占據了。
哪里像是久未重逢的父母子女該有的樣子。
齊清兒微嘆一口氣,不論人前人后,一聲父母還是要喊的,也好讓嬅氏夫婦早點進入狀態。
她輕輕道:“父親,母親,一路上車馬勞累,定是幸苦的,快坐下吧!”后對竹婉道:“給老爺,夫人上茶和點心。”
嬅勇戴夫婦具是一驚。
隨后相視一眼,紛紛走到正殿中央。
面上耐不住的喜色,秦氏道:“哎呦,女兒這是哪里話,早知道是來這等貴地,就是徒步進京也不幸苦啊!”說著拿胳膊肘戳了戳嬅勇戴。
嬅氏蹙眉瞧了秦氏一眼,后又復了笑臉,道:“是是是,不幸苦,不辛苦。”
齊清兒略垂著眼眸,道:“坐吧,別站著了。”
夫婦二人坐下,將面前的茶水點心吃了大半,直到飽到打嗝,方住了手。
齊清兒拿手揉著太陽穴。
心道,這對兒“父母”日.后可得好好的看管,萬不能在他們身上出了岔子。
“今日過于匆忙,也不知小廚房備的點心合不合父親母親胃口。日后,父親母親愛吃些什么,直接告訴小廚房里的嬤嬤們,背井離鄉的,別在吃食上折了口味。”齊清兒道。
秦氏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忙道:“那是,那是!我們這人生地不熟的,以后還得請您……女兒您多多擔待呀!”
嬅氏只跟著點頭附和,眼珠子早落在了正殿另一側的紫檀芭蕉伏鹿的小茶幾上。
齊清兒聽著渾身的不自在,揚一揚臉,讓竹婉前去將正殿的大門關上,復又將嬅勇戴夫婦引到了正殿后面的偏閣當中。
開門見山,道:“你們的女兒嬅雨,現在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是死是活,難道你們就不想問一問關于她的近況嗎?”
秦氏身子微顫,見嬅氏欲答,立馬搶了話道:“女兒這話,娘親就聽不懂了,咱們的寶貝女兒嬅雨不就站在我們前面嗎?”說著又拽一下嬅氏道:“你說是不是呀,老爺子。”
嬅氏眼中稍有不忍,但很快顎首道:“是啊,此趟回京,我們就是來投靠女兒您的呀!”
齊清兒幽幽地吸進一口氣。
天下竟還有這樣的父母,但不論他們是否關心他們真正的女兒,還是心口不一的只想討好齊清兒。
齊清兒都必須要讓他們在京城當中住得安心。
微微轉動了身子,道:“真正的嬅雨現在很安全,她現在過得也很開心,二位大可放心,若是有一天想見她,大可來告訴我,我一定盡力,必不叫二位寒心。”
嬅勇戴夫婦紛紛顎首,“女兒的話,我們都明白。您放心,我們必不會出任何岔子的,出刺州前就有人前來吩咐,我們都一一記下了呢!”
“是啊,是啊,都記下了呢!”
齊清兒眼神復雜地落在嬅勇戴夫婦二人身上。
怎么聽怎么覺得不自在。
但當下也只能當他們都了解了此趟來京城的目的。
這時竹婉從側殿外匆匆走了進來,貼近齊清兒耳邊道:“純凈公主來了,說是要來見一見郡主的父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