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來了,一定會有扭轉的余地!”贏謝說得異常堅定。
六皇子看看他,眼中有半分清明,隨即又黯淡,道:“但愿如此。”
他不是不信他外公嬴國的能力,而是懷疑他傳的書信到底有沒有寄到嬴國手里,嬴國身在江南或許還不知道京城的變化。
太子之位被廢,定有人在暗中搗鬼。
究竟是誰,他不清楚,但他傳出去的書信極有可能會被人暗中攔截,導致消息傳不出去也未可知。
否則嬴氏一族都落寞成這個樣子了,嬴國那里怎么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嬴謝瞧著六皇子的神色哀傷,又道:“一定要堅持住,萬不能叫害我們的人得逞。”
六皇子無力點點頭。
押送的御林軍發現他們在交頭接耳的說話。
抬起一只腳就踹在了嬴謝的后腰上,六皇子則是被推著走。
兩人落魄的情形,一點看不出一個曾是太子,一個曾是高階軍帥。
到了宮墻外,兩人被分離。
一個送往永巷,一個送往刑部天牢。
六皇子到永巷的時候,天已近黑,但依稀還能看見恍如廢墟的永巷宮墻,還有那脫了漆的朱色大門,高聳入云。
門角處,似乎還站了個人,手里抱著一坨東西。
走近了看是個女子的身形。
她身后還站著個姑娘,捂著臉殃殃的哭。
六皇子走到離大門還有五十步的時候,突然站住了腳,一股心酸擁上心尖。
那站在門邊的除了“太子妃”還能是誰。
押送的御林軍見太子站的不動,狠狠從后面推了一把,“到了這里便沒有回頭路,快走!”
六皇子從不舞刀弄槍的,被這么一推,只得踉蹌的往前走。
走到門邊時,眼淚已經掛到了下巴處。
太子妃一手摟住包袱,一手給六皇子擦眼淚。
見旁邊的御林軍不耐煩,忙從懷里掏出一定銀子,交給御林軍,道:“大哥整日幸苦,給,買些茶喝。”
御林軍卻不以為意,歪著頭,踮著腳。
太子妃知道他的意思,索性將懷里的整袋銀子交到御林軍手里,道:“大哥,給行個好。”
御林軍滿意的掂了掂,招呼其余的小卒讓到一邊。
六皇子見自己妻子在一個小小的押送官前都要這么低三下四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還哭出了聲音,“你不該過來的。”
太子妃繼續給六皇子摸眼淚。
“入秋了,天涼了,這兩天早上都開始下霜了。也不知道這永巷里面的條件怎么樣,冬天有沒有炭火,衣服夠不夠穿,棉被夠不夠用。殿下過來之前也沒能回府,我想著在這兒等一定能等到殿下。”她說著將手里的包袱交到六皇子手里,繼續道:“都我做的,準備留給殿下冬天時穿的衣服,還有幾件深秋時穿的。都帶進去吧,下一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上面”
說到這里,她哽咽的哭了。
哭得很小心,忙摸了眼淚,又轉身從婢女的手里接過棉被,遞到太子身后跟隨的一個小廝手里,道:“還有棉被。這里面潮濕,殿下一向畏寒,晚上睡覺多蓋些。”
六皇子好想抱一抱她,無奈手里捧著好大一個包袱。
只能看著太子妃拼命點頭。
旁邊御林軍瞅著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大搖大擺的走過來,道:“好了,差不多得了,東西也拿了,進去吧!進了這里可就不再是什么主了,六皇子好自為之。”
說罷,幾個小卒圍上來,打開破舊的大門。
吱呀聲震天。
將六皇子和他身后的小廝,像趕鴨子一樣,推了進去。然后拍拍手關上大門,瞅一眼近黑的天,對太子妃道:“行了,回去吧!晚上天怪涼的。”
六皇子和小廝進了永巷便有個太監迎了上來。
“六皇子來了,這邊請。”
話說得客氣,語氣卻一點也不客氣。
完全是命定的態度。
六皇子也不敢違抗,那太監后面跟了好幾個小廝,各個虎視眈眈的,好像上輩子受人欺負,這輩子是專門來欺負人的。
永巷很深,一眼望不到頭。
六皇子雖是第一次來,以前也聽說過關于永巷的種種。
進來的人沒一個能善終。
比如凌王就是一個,之后雖然出來了,卻死在了皋帝的箭下,死后無名無碑,魂魄無處安放。
他想到這里,就只埋頭走路,不敢抬頭看。
而他身后的小廝,卻又好奇又畏懼,小心那眼角打量走在前面的太監,和這永巷中的蕭條。
圍墻都是百丈高,相隔百米才會有一盞油燈。
油燈很舊,有些都不亮。
墻角長滿了雜草,有的半腰高,無人清理。
腳下的石砌路也很不平整,走上面搖搖晃晃,有幾處索性就是一骷髏,踩下去能絆一跤。
拐了彎。
瞧見一口井,卻是缺了口的,邊上的雜草倒掛進井內。
旁邊扔了個破桶。
小廝感嘆一句,道:“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啪!”一記掌摑,打得小廝差點抱不住手里的棉被。
那太監不知道什么是時候回過來的,指著小廝道:“怎么說話呢!這就是你們以后住的地方!”
小廝忘了,那太監可不也住在這里。
太子渾身緊繃打狗也要看主人。
可他只能瞪著那太監,無話可說
再說贏謝進了刑部天牢。
刑部尚書李軒二話不說就將他捆起,一頓皮鞭伺候。
打得他鬼哭狼號,絲毫沒有一個武人的氣質。
動用鞭刑,是李軒沖動了。
可他忘不了齊府被斬之后,新上任的軍候嬴謝是如何殘待他的。明知道他身體瘦弱,還隨意欺壓,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也就罷了,連口飽飯都沒的吃,更不提有個床睡了。折磨了幾個月,到了冬天,瞅著外面下起了大雪,便將李軒一干等齊慕澤當年撿回來的一些瘦弱者通通趕了出去,不給銀兩,不該吃穿,有些被趕出去時還光著膀子。
贏謝當年將被齊慕澤壓制的火,通通撒在了這些沒家沒鄉,沒爹沒娘的人身上。
李軒還清楚的記得。
當年的雪下得特別大,他光著腳丫子踩在雪里,沿街乞討。最后眼前一黑載進雪中,叫祁王給救了回去。
如今嬴謝落在了李軒手里,可不是要好好解一解氣。
一頓皮鞭下來,嬴謝眼前黑了好幾次,冷水被潑了數十遍。
直到嗓子沙啞,再鬼哭狼嚎不起來。
李軒才將他丟進了牢籠里。
一朝落敗之后的日子并不好過。
當年的齊清兒和祁王也不比這個好。
且說齊清兒和純凈公主出宮之后。
主仆兩個沒做馬車,而是慢悠悠的在街道上晃。
齊清兒一會兒摸摸這家的紙人,一會兒有聞聞那家的香料,見到個賣首飾的攤子,非要皋璟雯買個手鐲。
“這個清甜綠的適合你,璟雯。”邊說邊拿起手鐲在皋璟雯的手臂上比比,“嗯,不太適合你今天這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