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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約末一炷香的功夫,騾車終于停了下來。沈彤好奇地探頭向車外看去,暗夜中幾盞暈黃的燈籠,周圍低矮的房子影影綽綽,只能看出大概的輪廓。
“這是哪兒?”
小姑娘童稚的聲音響起,陶世遺輕撫著她細嫩的后頸,柔聲說道:“這里是老龍王廟,你不是想見你娘嗎?她就在這里。”
“真的嗎?我要見到我娘了!”沈彤興高彩烈,沒等車把式放下矮凳,便起身下車,可是她忘記這是在騾車上,她人小腿短,一腳踏空,啊的一聲驚叫,小小的身體就從騾車上摔了下去。
這個變故來得太突然了,一路之上,陶世遺的手從未離開過小姑娘的脖子,可是現在卻措不及防,等他反應過來時,沈彤已經摔下去了。
“快,抱起他來!”陶世遺一邊對老賈喊著,一邊撩起衣袍跳下騾車。
可是他們還是太慢了,老賈放下手里的矮凳去抓摔下去的孩子時,那個本應倒在地上的孩子卻嗖的一下,從老賈身邊跑了過去。
她一邊跑一邊哭喊:“娘,您在哪兒,娘,我是彤彤啊!”
靜夜之中,小姑娘尖銳的聲音格外刺耳,和所有小孩子一樣,沈彤喊了幾句就嚎啕大哭,她向著那座點著燈籠的房子奔跑,跟在后面的老賈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竟然跑得那么快!
小姑娘在前面跑,老賈在后面追,陶世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后面。
三個人全都向著那座房子奔跑,但是不知不覺中卻拉開了距離。
房子里的人已經被驚動起來,悄悄跟著騾車一路而來的人親眼目睹著這一幕,小姑娘的舉動把他們的計劃打亂了。
阿四恨不能給陶世遺一巴掌,這個笨蛋,連個小孩子也弄不住,現在那小姑娘已經脫離了陶世遺的掌握,一旦房子里的人搶先抓住她,關大老爺擔心的事情就會發生了。
阿四臨來之間,關明覺交給他的任務,一是要看清陶世遺要見的人;二是不能讓別人得到那個孩子。
寧可殺掉,也不能失手,必要的時候,連陶世遺也一同滅口。
可是現在,如果他追上去抓那個孩子,就提前暴露了,屋里的人即使不會出手,也已有防備,想要知道陶世遺要見的是什么人,那就太難了。
可如果他不去追那個孩子,孩子就落入別人手里,接下來他只能硬拼,否則再難搶回孩子了。
這一切出乎阿四的意料,也同樣出乎陶世遺的意料。
不過好在只是一個孩子。
八歲的孩子,又是個女孩子,頂多就是哭鬧一番,諒她還能哭出花來?
轉眼間沈彤已經到了門外,房子的大門忽然從里面敞開,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出現在門邊,其中一個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抓住了沈彤。
沈彤還在哭喊,又有幾個人從門里出來,老賈只好收住腳步,轉身去看跟在后面的陶世遺,等著他的指示。
陶世遺連忙抱拳:“在下是上喬鎮的,姓陶,請問幾位可是七爺的人?”
剛剛從門里出來的幾個人中,有一個白凈面皮,穿青色裋褐的,顯然是認識陶世遺,他笑著說道:“陶老爺,怎么深更半夜過來了?”
“啊?怎么咬人?”沒等陶世遺說話,先前抓住沈彤的大漢忽然叫了起來,眾人向他望過去,只見那個被他抓住的小姑娘,正咬在他的胳膊上。
大漢揮拳要打,陶世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那個白凈臉的漢子看向沈彤,問道:“這是那個孩子?”
陶世遺道:“就是她。”
白凈臉沖著被咬的大漢道:“被小孩子咬一口,能有多痛,抱上她跟我進去。”
沈彤依然咬住大漢胳膊,大漢把她抱起來,她還是沒有松口,那大漢被她咬得齜牙咧嘴,悻悻道:“娘的,這小丫頭片子是屬狗的吧,咬住就不松口。”
白凈臉身邊的幾個漢子哄笑起來,被個小孩子咬住,能是什么大事?
被咬住的大漢無奈,只好用被咬的手臂夾著沈彤往里走,可憐那條胳膊,還被沈彤咬著。
陶世遺也跟著進去,老賈也要跟著,卻被攔在了外面。
老賈有些疑惑,老爺要來見的人不是賈老七嗎?他和賈老七是親戚,賈老七身邊的人誰不知道?今天這幾個都是經常跟在賈老七身邊的,可是今天卻像完全不認識他了。
陶世遺沒有指示,老賈當然也只能作罷,他沒有回到騾車上,而是守在門外,等著陶世遺出來。
大門重又關上,只有那幾盞燈籠在黑夜中閃著微弱的光茫。
這個地方之所以叫老龍王廟,是因為曾經有一座龍王廟。有一年喬河決堤,不但沖毀了田地房舍,就連那座龍王廟也給沖塌了。
從此以后這里就叫老龍王廟,但是就連破廟也沒有。十幾年前,賈老七做了這一帶的花子頭兒,老龍王廟就變成乞兒營,來來往往的都是叫花子,上喬鎮和下喬鎮的人,寧可繞路也不來這里。
一來二去,就連縣衙的人也對這里忘而卻步,老龍王廟就成了三不管地帶。
從外面看,賈老七的這處宅子光禿禿的,連院子也沒有,可是里面卻別有洞天。
沈彤被那大漢夾著,七拐八拐來到就又從那房子里穿了出去,過了一片林子,前面居然出現了幾間精舍。
精舍外面掛著十幾盞玻璃罩子的氣死風燈,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一行人剛出林子,就被人攔住了。
白凈臉道:“我們是賈七爺的人,這位是陶大老爺。”
攔住他們的人顯然是認識白凈臉的,他沒有理會白凈臉,目光落到陶世遺臉上,上下打量了幾眼,對白凈臉道:“你們等一下。”
說完,他對身邊的人使個眼色,那人飛快地跑了進去。
片刻之后,那人就小跑著出來,對眾人說道:“姓陶的和那孩子進去,其余人等退到林子外面!”
聞言,白凈臉示意那名大漢放下沈彤,陶世遺也溫聲哄道:“彤彤,快松口,咱們現在要進去了。”
沈彤這才放開那名大漢,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子。
大漢捂著被咬得鮮血淋淋的手臂,恨不能把這熊孩子一把掌拍死。
可是他的目光撞上白凈臉責怪的眼神,只好恨恨地退到一邊,眼睜睜看著那孩子蹦蹦跳跳走進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