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八章為人妾小
她勉強笑著,一一收下這幾個東西,將那只玉雕的虎頭鞋也用帕子抱起來,揣在袖囊里。三太太交代,普通人家都是用的繡制虎頭鞋,現如今要去舒公府就不行了。于是托人前幾日才從外邊買回來的,還做了個錦囊,屆時上花轎就揣在懷里,直到洞房寬衣才解下。也不能離身,就擱在枕頭邊。
丁姀一一記下,看來這些事情三太太很早之前就要想交代了。
說著說著就有些嗓子眼乏哽,三太太一時沒忍住,就掉下眼淚:“轉眼間你也要嫁了,人這輩子總有到頭的時候。小姀,以后再夫家可要多長些心眼,大戶人家的媳婦兒做人可就沒有像咱們家這么輕松的了。”
丁姀點頭。丁家尚只為錢財都茍且活著,倘若到了是金錢為糞土的人家,往往被束縛的東西就又更多了。有句話說得有道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故而她一直以來對錢財政策十分寬松,幾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也難以想象,若是有一天錢也解決不了問題地時候,她又該做什么舉措。
重錦跟琴依進來詢問:“三太太,八小姐,時辰不早了,是否可以擺飯?”
兩人恍然,便都掩去心照不宣的生死別離。打笑著道:“早餓了,快擺開來吧。”
方又鉆出去,不一會兒抬了一張平角長幾過來。
飯后,丁姀便徑自去了關縷兒那里,請她幫忙與那名大夫搭線。關縷兒原就等著她來,便連那個棕狐短圍也包起來準備著。讓丁姀十分難為情,自己還不曾給信之添過什么,禮尚總要往來不是。
關縷兒又拉了她在屋里坐了一陣,說道早上二太太另留了丁婠的事情:“八妹可知道,那天四妹夫是同父親大人一同來的。”
丁姀點頭:“是聽說過。怎么了?”
關縷兒便冷笑:“還有怎么?就是五妹在侯府做的好事唄”
丁姀心悸:“趙大太太可已有了決定?”
關縷兒道:“這事兒別人說我還不信,可是從四妹夫嘴里說出來就不由得不信了。聽說五妹當時還厚臉皮見過趙二爺呢侯爺是婆婆的女婿,那說話口氣自然是恭順的,好歹也得為咱們留幾分面子不是?真正可氣的是,五妹見趙二爺不搭理她,她竟想了這招出來。哎……可把咱們都害苦了。”
丁姀緊蹙著眉:“也許,真的是失足落水的……”盡管自己也不十分相信。
關縷兒嘆了口氣:“后來的事才教是自作孽不可活呢”
“哦?”
“四妹夫說,原來趙二爺跟人家早有婚約啦……”
“……有婚約?”丁姀吃驚。并不是對于趙以復有婚約而吃驚,而是在于趙以復有婚約竟然丁妘被蒙在鼓里而吃驚。照理說自己小叔子有沒有婚約,做嫂子的也該有數才對,怎會從沒提起過?若不是趙大太太過分輕視她,那就是,婚約的另一家必定不能太早讓丁妘知道。若是前者估計可能性很小,若是后者的話,那這戶人家必定是——容家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住。這樣一來,就算二太太抵死不答應丁妙借給柳常青吧,也終究要與容家扯上關系。而且,丁婠若也要進侯府,必是有個先來后到之說,只能是給趙以復做小的了。
腦子里霎時間有些混亂,似乎有什么頭緒自己不曾抓到,而這頭緒又十分重要。禁不住暗恨自己的腦子,這會兒怎么就跟打了結似地。
現如今,似乎除了自己以外,丁婠丁妙甚至丁妘都與容家扯上了關系。難道真是緣分所致,丁榮海冥冥之中要讓后嗣去為自己要討回公道?可照目前看來,丁家可是吃虧的這方呀
腦海里豁然一現,這才有些悟過來。想起在明州時容家的那兩位?莫不是,就因趙以復的婚事?
她騰地起身,嚇了關縷兒一跳:“八妹怎么了?”
丁姀干干笑了笑,搖頭道:“沒什么,突然想到了些事。”說著,又靜靜坐了下來。
“哦?”關縷兒為她再添了茶,“什么事讓你這般大的動靜?”
“……也無甚。這事,五姐知道嗎?”
關縷兒道:“知道是知道,不過……”
“不過?”
“不過五妹卻不以為意。為此,二太太著實罵了她一頓不要臉……”
丁姀為丁婠深深惋惜,難道為進富家門,連這些面子都不顧了嗎?她不是……最是死要面子的人嗎?不過說來也是,倘或這樁親事不成,她也益發沒臉見人。兩種厲害取其輕,自然是答應給趙以復做妾好過為此再淪落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過丟臉歸丟臉,二太太怕也是丟掉了個燙手山芋,心里還能竊著樂吧。
“那五姐她現下……”
“已回去了。哭哭啼啼的……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頂好的姑娘家,就這么被貪慕虛榮給毀了。哎……”關縷兒接過話茬說道。
丁姀沒做聲,心道丁婠這回收了委屈,回到寶音閣還不把那兩個丫頭給剝皮拆骨了。幸好留了夏枝春草在屋里,若鬧起來也能勸一些。
沉默了會兒,才記起來問:“預備……何時過門?”納妾的講究沒有正室那么多,而且丁家巴不得暗搓搓把事情辦了。所以應該會很快吧……
關縷兒沉吟著:“聽說,就在下月。哎……也不能等大伯母大哥他們到盛京了。”
“是呀,也就下月有個不錯的日子。”丁姀呢喃。要不是如此,她的婚事也不會拖到年關。就因這半年里抖沒有萬事大吉的好日子,唯有年關那一個千載難逢,老太太方請欽天監算了才作準的。
自個兒出嫁,也不能拜別母親,何等凄涼?
丁姀皺縮著眉,一下子覺得丁婠可憐起來。可是常日又如此盛氣凌人,也著實教人討厭。今日得了這么個結果,是咎由自取。
關縷兒只是借個話題跟丁姀拉關系,哪里真為丁婠考慮過什么了。無非循著丁姀的問題,將話引開了說。其實自個兒心里,原本也并沒有多少看高了丁姀的。
從關縷兒那里出來,丁姀也沒敢大意。回想起今日早上二太太交代的事情,便去了丁泙寅那里。府里這幾日大多數的人情緒都抵在敏感線上,真是經不得輕易挑動。現丁婠已然注定如此了,苦勸其想開也無意。倒不如去勸勸那個要死不活的丁妙,或許還能得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卻到了那里,并不見丁泙寅。小滿坐在院子里剝花生,樹蔭底下一面哼著小曲兒,十分愜意。丁姀喚了一聲:“小滿?”
小滿回過頭來綻了笑:“八小姐?”就起身把藤蘿擱到石桌上,一路小跑著過來了,“八小姐怎么這會兒過來?可吃了飯沒有?”
丁姀道:“吃了,六哥在么?”已經一眼洞穿了丁泙寅不在屋里,便就沒有了進去的心思。
小滿愕然:“六爺不是去找您了么?怎么錯過面了?”
“去找我?”丁姀回想了一下,忽然面色一沉。丁泙寅定是去找夏枝了,說不定還在寶音閣。便就急沖沖告辭,疾步回寶音閣。
夏日炎炎,盛京早已入伏,那天氣熱得似能烤出油來。丁姀走了一陣便就覺得口干舌燥一陣眼暈心悸。扶墻歇了歇,一陣陰風吹來乍起透骨的涼意,她突地全身一寒,毛孔乍然收縮,四肢百骸就似憋足了一股困乏,讓她有些舉步維艱。
再轉眼看,池塘里火睡蓮血色四溢,明晃晃的水面泛起閃電般耀目的白光。一瞬間讓她眼睛一黑,趔趄了幾步。手里包的棕狐短圍濕出了一圈汗漬,真個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稍事歇息之后,好不容易回到院子里,卻早已聽到丁婠隱忍的哭聲。頓時一陣心煩意亂,真想狠狠吼她一句“閉嘴”
春草鬼鬼祟祟在樓梯探視,真巧看到她回來,就“噓”了一聲,指了指樓上:“都已經一個時辰了……”說罷搖了搖頭,“讓咱們怎么活呀”
丁姀沉默,舒了口氣方讓自己的語氣好一些:“六爺可來尋過我?”
春草“咦”了聲:“小姐怎么知道?見您不在,就去瞧七小姐了。”
丁姀將短圍交給她,命她趁日頭好曬一曬,便提裙直奔丁妙那里。只見屋門緊闔,里頭也沒有半點聲音。猶豫了片刻,方才舉手敲門:“七姐……”
“你又來做什么?”丁妙冷冰冰地問。
丁姀愣了愣:“我找六哥。”
“嗬……找六哥來我這里做什么?”丁妙疏冷一笑,“莫不是夏枝那丫頭想六哥想瘋了不成?”
丁妙是知道這事的,卻從來沒有告訴過誰。說到底,丁姀對此甚有感激。即便知道,丁妙只是看在丁泙寅的份上,沒將簍子徹底捅出來。
丁姀沉默,丁妙有些意外:“你怎不說了?”
“……自然是我心里有愧。”
里頭丁妙這才輕輕將手里的書本放下來,心里揣度了一陣,方起身開門。然那臉上仍舊一副誰欠了她銀子似地,冷聲道:“六哥已經走了,去舒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