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合八字
日光越濃,午后的空氣中氳著淡淡的春乏慵懶氣息。
趙大太太正在胡床上假寐,紫萍從衣櫥里取了包銀兩,拿出幾塊在手中掂了掂,交給早等在一旁等待領賞的丫頭。
那丫頭滿笑著哈腰道謝。
紫萍淡漠地道:“去吧,別讓人瞧見了。”
“奴婢謝過大太太。”丫頭連連躬身,快步離開。
趙大太太這才張開眼睛,伸手從旁撈來茶碗,指尖試了試溫度,察覺涼了,便又放下。慢吞吞地問:“那丫頭口風緊么?”
紫萍輕步走到胡床邊上,為趙大太太換了碗熱茶,回道:“是這里看管宅子的家生子,等小姐們離開這兒,就再不能知道了。”
趙大太太放心地點點頭,輕輕拍了拍紫萍的手背,道:“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眼前你也到了這個歲數,我心里明白的。等這事兒有了個定論再無變數時,我好好考慮考慮。”
紫萍立馬紅了臉,害羞道:“大太太何苦拿我打笑……這事兒,該與我母親去說呀……”
“嗬嗬嗬嗬……你呀,”趙大太太滿心歡喜,“還害臊呢”
紫萍嗔地背身在一旁兀自絞帕羞澀,身后的趙大太太這時撐起了身子,四平八穩地語氣問道:“給侯爺的信你給辦地怎么樣了?”
紫萍忙回轉身:“早打發人送去了。”
“嗯……”看諸事已妥,趙大太太顯然情緒上也松弛了不少,伸手讓紫萍扶她起來,一面感慨地道,“天下再沒有如此奇巧的事情了,竟會碰上文陽搭救。嗬嗬……紫萍你說說看,這是不是命中就注定的?”
紫萍掖帕一笑,扶著趙大太太慢慢向屋外走去,說道:“奴婢也覺得是,本想看看八小姐是不是拿真心待小爺的,危險關頭會不會不顧小爺的命。這倒好,反連累了丁家七小姐了。這八小姐也是好心干了壞事,生怕七小姐失足落水就一直拽著她,奴婢給丫頭使眼色的時候早料到了七小姐也會掉下去。”
趙大太太覷了她一眼,嗔道:“小東西,你知道也不拉扯一把?明知她身子骨弱,萬一出了人命那豈不是鬧大了。”
紫萍汗顏:“奴婢當時也愣了,沒來得及拉住。不過幸好八小姐懂水性,把七小姐給救了,要不然咱們可真是作孽咯。”
趙大太太長出口氣,顯然還有些心有余悸,自言自語地道:“下回可再不能聽你這丫頭出的鬼主意了,險些鬧出人命來。若沒文陽及時出現,這丁姀呀,可是死定了”
紫萍順勢便說:“要不怎么說這是大爺跟八小姐的緣分呢?奴婢看他倆就是合拍了。”
趙大太太可是紫萍這嘴巴的巧,樂地眉頭直抖,心想總算是能放下一樁事情了,這樣或可使自家兒子好過了一點吧?舒公府要開枝散葉指望不上舒季薔,那就盡可能地讓舒文陽代替。說起來,這多像是子債母償的孽緣啊,誰叫是自家的兒子惹的禍根呢?
她撥動手腕上的迦南珠,心中思量著何時回京。一面紫萍又說道:“在南山寺讓住持合的八字今兒早上小師傅給拿過來了。您要不要瞧瞧?”
趙大太太身子一繃:“說與我聽了就好。”說時,正緊緊拈著一顆珠子忘了松開。
紫萍把懷里合的八字拿出來,抽出當中一張,從背面瞧過去只見是紅斑斑地幾道符痕,說道:“這一份是大爺跟八小姐的,天合。”
趙大太太豁然睜圓了眼睛,合了一掌笑道:“好。另外的呢?”
紫萍攤開另外兩張,左右瞄了瞄,道:“二爺跟五小姐……只恐怕不行。”
“哦?”趙大太太皺了下眉,“為何不行?”
紫萍道:“這兒說,只怕咱們二爺的的八字過軟,制不住五小姐的三綱命火。大太太,奴婢也覺得不大好,聽說八小姐的親哥哥是跟五小姐同一年生的,可卻沒活下來。奴婢想想,這大約是五小姐那三盆火燒得太旺,借走了人家的陽氣。大人尚還好些,就是孩子吃不住,您也想想,七小姐的身子無緣無故地這么弱,大夫瞧不出毛病來的,可不就是那回事兒么?”
趙大太太一想也是,直道:“你所言有理,是那丫頭的命太硬了,連她老子都制她不住,早些年帶著拼頭遠走高飛了。說起來這一房的風水似乎不大好,老大在盛京栽了跟頭之后就再沒聲息,聽說只在府衙里混吃,那梁小姐過去的話……”心想這是自己保的媒,若日后鬧得家不寧日的,可是她的罪過了。
紫萍忙輕輕抖了抖另一張,擠眉笑了:“也虧那事兒是發生地早,咱們還能順手把梁小姐跟丁大爺的也帶上。這不,上頭可是次合呢”
“不是大合?”相對于丁姀與舒文陽的天合,這僅一個‘次合’讓自己有些小小的失望。就因為是自己保媒,故而情緒上難免要更加另眼一些,想著若能使夫家人丁興旺的話,于自己來說也算添了臉面。
這個“次合”,使得她覺得甚不舒服了。略略嘆息地揮手:“一切都是命,就看梁小姐自己的造化了。”
紫萍安慰道:“是呢,古人有話說‘窮有窮命富有富命’,這好人家到了窮人家里也能扶搖直上,但這命里注定無富無貴的人到了再大的夫家,也承擔不起,不是克死就是害得夫家家破人亡的。所以大太太您千萬別太放在心上,都是自個兒的命呢”
明知是紫萍的巧舌如簧哄她開心的,趙大太太還是欣然同意這個說法,樂得擺脫這個精神枷鎖。捧起茶順下一口,抬眉道:“上回問妘姐兒拿八字的時候她可是狐疑,最近可有向你打聽什么沒有?”
說到這個,紫萍便笑:“先時還有,但自打去南山寺之后大奶哪里還有機會問,不是忙著照應七爺小爺他們,就是有您當面看著。即便是這兩日,因為小爺吵著要八姨,便抱去大奶那里住了,更是不得空呢”
趙大太太似乎對丁妘這兒媳婦的性子了如指掌,幾根肋骨都摸得一清二楚。早有顧慮她會疑東疑西的,便索性讓她跟旁人都近不了身,也就不會跟她母親丁二太太商量謀算了。
將茶碗置于桌,她也不想丁妘在丫鬟面前的形象太過沒有身份,便轉移了話題,問道:“適才著你去看了八小姐,她這會兒如何了?”
“聽春草說醒過來一回,奴婢去的時候又囫圇睡了,就沒敢多待。”
“醒了?”趙大太太舒眉,“醒了就好,你打發人去跟大爺說一聲,讓他寬寬心。”
紫萍愣了一下,這回有些發懵:“哪個大爺?”要說這人丁旺了就有這麻煩事,不光是表里表親三姑六婆子侄甥舅的輩分弄他不清,就連哪個大爺大爺有幾個二爺有幾個的,非得要冠上名姓之后才分得明白。也難怪紫萍發愣了。
趙大太太才躺下闔上的眼皮驀然一掀:“還有哪個,當然是丁大爺了素日的精明伶俐勁兒上哪兒去了?”
紫萍方回轉神,舒文陽這兩日可是一直跟丁鳳寅舒季薔在一塊兒的,告訴了丁鳳寅丁大爺不也就是等于告訴了舒文陽嗎?哎看她這腦袋瓜子,偏在這個時候打了結。于是立馬堆笑,想起淳哥兒喊丁姀“八姨”的事兒,說道:“日后小爺喊八小姐‘姨’可就名正言順了,嗬嗬……”
趙大太太嚴抿的嘴悄悄翹了起來,瞪了她一眼:“小東西,還愣在這兒做什么?趕緊去了。”
“哎哎哎……”紫萍“咯咯咯”笑著跑,一路向外院去。
來到一處安靜的地方,見四下無人,就坐到了旁邊鳳梧桐下的繡墩上,從懷里掏了張紙出來,也跟先前拿出來的幾張八字譜一般畫了幾道紅色符痕,臉上樂開了花。
看得正是美滋滋的,冷不防手里的紙突然被人抽走,她急得大駭,“哇啦”一聲喊起來。
晴兒跟紅線笑得直不起腰:“瞧你,急什么勁兒呀?拿的是什么寶貝看得這么專注。”說著晴兒便要仔細看看。
紫萍跺腳,臉上發紅,一縱身去奪,‘嘶’地一聲那張紙便一分為二了,兩個人手里各執一半。紫萍瞠目,眼眶中旋即就濕開來,嗔道:“看你看你,讓你胡鬧,壞了不是”
晴兒見樣看似是個對她重要的東西,也不敢再起促狹心了,忙把手里頭的一半還給她:“不鬧你了不鬧你了,瞧你,為這事兒怎么就掉眼淚了。”說著就掏帕子要去幫她抹眼淚。
紫萍一聽以為是晴兒知道了上頭寫些什么東西,羞得無地自容,又是窘迫又是羞澀地一扭頭就往前跑了。
晴兒跟紅線兩兩狐惑,對視了兩眼只有苦笑不已。紅線撇著唇一面道:“這紫萍今兒是怎么了?怪怪的。”腳下一嗝,見踩到了幾張折地一絲不茍的紙,看起來與紫萍手里頭那張極為相似,便好奇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