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嫁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走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出走中

玉兔撇唇,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那表情,看起來比舒文陽更似老太太的孫子孫女兒似地,將舒文陽氣得險些冒煙,可卻偏偏拿她沒轍。誰叫老太太寵著她,說好聽是撥來給淳哥兒的丫頭,可實際上還不是托詞讓自個兒帶著她天南地北地晃?也不知老太太究竟哪輩子欠的這個小丫頭,偏都教她吃得死死的。

可轉而一想,晴兒紅線都不在。自個兒身邊也僅這個丫頭……外院那些小廝們又哪里進得去?莫非真要讓人進去報稟一聲,淳哥兒逃跑了?讓里頭人跟著找?他搖頭,立馬否決。倘若要如此,自己又何苦翻墻頭被玉兔嘲弄?現里頭都怕那病傳染開來,丁妘又臥床,想必四姑姑心里也不好受。他要再去添亂,豈不太不體恤他人?

想到如此不免有些懊悔,早知如此,適才該讓那丁姀去找才好。

正一籌莫展,遠處娉婷裊裊地走來兩人。其中一人有些熟悉,一人則面生了些。玉兔合了一掌,大笑:“天不絕大爺之路,您瞧紫萍姐姐來了。”

聽是紫萍,舒文陽忽而起了一笑,疾步趟過去:“來得正好,正找你們呢”

兩人一愣,慌忙行禮:“見過大爺。”

夏枝只見過舒文陽一回,那次是丁姀落水,她急得只看丁姀沒去顧他,故而印象早已模糊。況救了丁姀之后他便及時收身走了,更來不及再細究,所以聽紫萍喊他大爺她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舒文陽。

心下吃驚。這會子這身打扮的竟是舒文陽么?一襲銀裝大紅的宮絳隨他腳步飛揚,竟似一頭泛著銀光的大鵬鳥一般,光就站在她面前都有一股不容小覷的壓迫感。這人……果然就如同眾人嘴里說的那樣嗎?丁姀與他可是命定的“天合”之緣吶

忍不住抬起頭,困惑地看著此人。

舒文陽略略覽過她一面:“你是丁八小姐的丫頭?”腦海中約微有些印象,當日救丁姀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竟因當時場面混亂模糊了,故而適才一時還沒想起來。

夏枝一愣,滿臉跟起了痱子似地紅彤彤一片,忙低下頭作應:“奴婢是。”

舒文陽輕輕一笑:“這樣最好,你進去告知你家小姐一聲,就說淳哥兒進去找她了。此事不得在里頭聲張,只讓你家小姐將人送出來即可。”

“小爺跑到里頭去了么?”夏枝吃驚,外院這么多人卻看不住一個淳哥兒?難道淳哥兒長了翅膀能飛不成?

知道她心里頭的嘀咕,玉兔笑了笑:“姑娘不知道,咱家小爺可比他老子更精。要么怎么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呢?小爺年歲雖小,倘若較起勁兒來,可是誰都攔不住的。”

夏枝困惑地看玉兔,點點頭:“奴婢知道。”一心想著玉兔竟拿這話奚落舒文陽,可舒文陽卻并未有何異樣,看來此人身份不凡。但唯恐舒文陽發起脾氣來殃及她,故而拉著紫萍就要走,“奴婢這就去告訴小姐。”

舒文陽張口又道:“紫萍,這事兒可別讓四姑姑知道。”

紫萍笑了笑:“那是當然,倘若被她老人家知道,那底下人得有多少遭殃的。”頭一個就是淳哥兒屋里的奶娘,老骨頭一把了,且幫幫她。

兩人拉扯著進了垂花門,夏枝驚魂甫定。豁然間站定,問紫萍:“糟了,咱們上哪兒去找小爺?”那淳哥兒丟了也不止一回了,上次幸而被丁姀碰上帶回了如意堂才免他再丟,這回哪里還有這個緣分呢?

紫萍笑道:“小爺進來還能為誰,你且回去只管在屋里等著,守株待兔吧”

夏枝道:“這可不成。這府里這么大,小爺倘若不認得路……”

“咱們爺可是出了名兒的過目不忘。去年還得了皇上親自召見入宮,皇上嘉獎呢……你說他認不認得路?”紫萍覷她。淳哥兒在盛京比他老爹可出名兒,這話當初丁姀她們才來就告訴了她們的,怎么這會兒就忘了。

夏枝還是不放心,就跟紫萍道了別:“我還是各處找找,合著屋里我家小姐也在,小爺去了那里就最好。”

紫萍拗她不過,反正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霜兒老子那邊都已安撫下,故而一身輕松。便叮囑她:“天快晚了,還要早些回去,省得八小姐擔心你。”

夏枝點頭,二人就在垂花門前分了兩路。

夜幕漸漸降臨。這早春天時降地快,沒一會兒宅子外都暗了下來。一簇簇懸掛在游廊院子里的燈籠串成游龍,蜿蜒曲折。

如春早前進來點起蠟燭,又擺下飯讓丁姀丁婠用下。丁妘稱有些乏,就在里間隔著青帳與她倆一起用飯。這一下午姊妹三個聚到一處說話倒也融洽,挑了些兒時的事情說說確實有趣。只可惜丁姀記憶有限,大多數時候也只能稱都因年小不記事,給忘個精光了。

又問起丁姀在掩月庵的時候,一年四季怎么過,逢年過節又怎么過。吃的什么穿的哪里素日還做些什么事,巨細靡遺都一一攤開了說。常日里姊妹們也都奇怪了,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在那等地方關了六年,生人不見熟人不說的,非憋死不可。丁姀就都告訴了她們,抄經呀,種菜呀亦或者去庵旁的潭子里釣魚,也不怕被外人瞧見。

說得丁妘只嘆:“偏人都說八妹的命最苦,在我看來,你應是人人稱羨才對。”

丁婠沉思了片刻:“那日子好是好,不過久了卻甚沒趣。你總不能一年到頭如此是不是?畢竟是咱們外頭好,人多熱鬧,不那么冷清。”

丁姀稱是。可心內一轉圜,也有些感慨,獨鎖閨門的日子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自娛自樂而已。譬如外頭高墻院門,聽得到人聲鼎沸卻看不到人流交織,即便是知道那熱鬧又能如何?明知不能觸及,倒不如從不曾知道。所以,她也才能在那里清清冷冷地陪伴枯燈古佛六載之久。

丁妘似乎在里頭翻了個身,濃濃地嘆然之氣:“誰比誰能好得了多少”

如春進去,只聽里頭嘀咕了幾聲,便又出來。往二人面前斂衽,歉然道:“四小姐累了,兩位小姐不如先回吧?改明兒再來?”

兩人這就起身向丁妘道了別,先后出來,經由如春送至門口,提上燈籠就走了。

結伴行了段路,旁邊那碩大的花壇背后忽然“索拉”一聲抽泣。丁婠立刻尖叫一聲,頭皮直炸,呼喇辣地喊道:“誰在那里?”

正因霜兒死了,這烏漆抹黑的夜里是個人心里都會發毛。

忐忑時,一團人影就這么“骨碌碌”從花壇后頭滾了出來。

丁婠明顯地朝丁姀身后躲了下,可待看清是個孩子,那膽子就大了起來。上前就是一腳:“兔崽子躲那里做什么?”

“啊嗚……”一聲,那孩子大哭。聲音沙啞,似乎已經哭了很久。

丁姀立馬上前擋住丁婠:“別踢了,我聽著是淳哥兒”

丁婠駭然收住腳,一聲“八姨”就從耳邊刺入,她整個人心都涼了。

聽果真是淳哥兒,丁姀立馬彎下身將人攙起來,溫聲問:“淳哥兒?是你么?”打起燈籠一瞧,淳哥兒臉上被風吹得開了裂,因出過疹子還未完全消退,盡是些深深淺淺紅紅黑黑的斑點,那眼睫上還掛著大顆大顆的淚滴。原本的眉清目秀頓去地沒影,粗粗一瞧還真認不出來他是何人。

丁姀趕緊摸了摸他被丁婠踢到的地方,急問:“這里疼嗎?”

淳哥兒搖頭,埋首到丁姀的兩腿間:“嗚嗚……淳哥兒好怕,淳哥兒怕黑……”

丁姀摸了摸他穿的衣裳,心底松了口氣。幸而衣裳穿得多,不然丁婠那幾腳他哪里吃得住一面抱起他,一面問:“淳哥兒怎會在這里?這回出來父親可知道的?”其實一想就應知道,淳哥兒定又是瞞著舒文陽偷偷溜出來的。想必是因病好了些,在屋里憋得慌出來透氣,他是頂關不住的孩子,大約是寂寞久了,就越發怕寂寞。

淳哥兒似乎略略想了想,摟住丁姀的脖子,哽咽道:“淳哥兒出來,父親不知道。八姨……淳哥兒想找人玩……可是在這兒睡著了……嗚嗚嗚……醒來天就黑了,淳哥兒怕……淳哥兒怕黑……嗚嗚嗚……”

“呃……原來是淳哥兒,”丁婠這才出聲,心內踟躕了片刻方尷尬笑道,“婠姨還以為是哪個小丫頭躲這里嚇人呢……淳哥兒,有沒有傷到哪里?讓婠姨瞧瞧可好?”說著就從丁姀手里將淳哥兒抱了過去。

淳哥兒并未反抗,腦袋蹭著丁婠的脖子也摟上。

因那臉上疙疙瘩瘩十分不平整,一觸到丁婠光潔的臉上就令她渾身都抽了一下,冷毛倒豎,直在心里叫苦連天。沒抱了半晌,就又交給丁姀:“這孩子可真沉,我胳膊酸……”

丁姀了然,笑笑地接過,淳哥兒這時似乎是因為碰到熟人放心下來,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便想今夜留他一宿,差人往外報稟一聲就罷。

丁婠道:“這小爺還在病中,要不八妹還是將他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