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既然二太太不承認貴府小姐曾救過常青一命,不如就讓小姐出來,與常青對口。若所言一致,也好洗了常青的冤屈。這婚事談不談地成倒是其次,為君子者最恨氣節有污,二太太這番教訓常青的話可不輕吶,倘或這之間存有誤會,失了二太太您溫厚賢惠的美名也就大大劃不來了”袁容氏這般道。
二太太冷笑:“也好。芳菲,去喊八小姐出來”
芳菲一愣,心內道,丁婠與丁妙都出門去了,若真是救人的話也是她們二人救的。二太太卻喚丁姀出來,豈不有了偷梁換柱之嫌?若是丁婠與丁妙其中一人真與這柳解元存有私情,丁姀出來一否認,豈不就又與那其中一個結了梁子?想來想去,這是對誰都沒好處的。倒不如順水推舟將丁婠嫁出去,也好省了這口氣再為她費周折。可知二太太現在是被柳解元的滿嘴胡話給氣得腦子打結,她固然不敢這般去勸。于是只好應了一聲,跑去找丁姀解圍了。
袁容氏十分氣定神閑地捧茶輕嘬,一面拿眼瞄二太太的神色,一面微微噙著笑,似乎對柳常青的人品十分有信心。
反觀柳常青,手底心里卻捏了把汗。兩只胳膊腿不停打顫,心中直琢磨著,昨日究竟是哪位小姐救的自己。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不說那人是如今貴為士女的丁姀好了,即便真是,他也要還了這個恩。
怎么還恩?莫過于這輩子為她辛苦為她忙來得實在了。
三太太心中嘀咕,莫不是丁姀去舒公府那日救的人?看這袁容氏大約不是容易擺平的,柳常青也牛犟地很,真鬧起來可千萬別遷怒到丁姀身上去。
耳聽得外頭芳菲的聲音傳來,道:“八小姐,您小心臺階。”
二太太冷冷嗆了兩聲:“柳氏小兒,我家女兒要出來了,你竟也不避這個嫌嗎?”
柳常青頓時臉色漲紅,袁容氏努了一眼:“去吧”他才半尷半尬地躲到了里頭去,背對著簾子將耳朵豎得筆直。
丁姀正狐惑,堂中只坐三人,二太太與三太太自然是認識的,另一位卻搜遍記憶也尋不到影子。她朝袁容氏點點頭,便像兩位太太行禮:“小姀給母親二伯母請安。”
二太太虛抬了抬手讓她起來,道:“那位是南鸞書院院長夫人。”
袁容氏起身,向丁姀行禮:“袁容氏見過女士大人。”
丁姀趕緊半攙起她,度量其年紀,比自己的母親尚要年輕幾歲。便道:“嬸嬸不必多禮。”
袁容氏笑著便又坐。
丁姀忽而轉過神來,適才聽她自稱袁容氏,她與容家是什么關系?這人的舉止態度倒與容小姐有幾分相似,不光眉目間幾分清雅秀麗不似北方人德粗條,而且連那一顰一笑都像是遺傳似地。不過這婦人身上卻又容小姐遠遠及不上的從容泰然,教人一時間頓有了種無來由地贊嘆。
二太太道:“姀姐兒,二伯母且問你一句話,你必須如實回答。”
丁姀路上已經聽芳菲說了遍,心中掂量了一路。沒想到自己與柳解元再次相逢竟會是這種場合。不過到底不曾緣面,心里多少還是有些陌生。又想到二太太這番讓自己出面,應是不想去追究此事究竟是不是丁婠丁妙二人所為,但自己也是萬萬不可承認此事的。這倒是兩難了……一則不想也冤枉了柳常青,二則丁婠丁妙都比她年長,如能與柳常青結秦晉之好倒也算樁美事。當然,這僅限于丁婠而已,二太太是絕不肯將丁妙嫁給此刻尚無功名的柳常青的。
這般一想,腹內早已計議開來,就等著二太太會如何發問。
她點了點頭:“二伯母盡管問,小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哼……”二太太道:“昨日出門,可有遇見了誰沒有?”
丁姀溫淡笑著:“小姀車中四密,一路奔蹄不斷,若要這么算起來的話,不知徐媽媽是不是一個。”
二太太掀唇得意洋洋地瞅袁容氏:“我們小姀自小忠厚老實,從無虛言應付他人。袁太太倘或還是不信的話,盡可以問當日的路人去。”
袁容氏攢眉,往躲在里頭的柳常青瞄了幾眼:“二太太怕是欺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什么見識吧?從來就聽說丁閣老一家三子,子子都有兒女。如今府上難道單單就只士女大人一個嗎?”
言下之意,她對丁姀所言并不懷疑,她懷疑的是二太太在打擦邊球,推個人糊弄他們的。
二太太的臉色當即變得很難看,冷冷一笑:“袁夫人也別是欺負我府上只有些婦孺,帶著柳解元好聽些是提親,可說難聽些,這又與強買強賣有何區別?即便是我兒救了柳解元,那只是我兒心善,怎知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竟起了這等不知廉恥的心思”
躲在里頭的柳解元頓時忍不住,一個箭步沖了出來:“太太此言差異,常青真情可表日月,今日若有半句假話,就讓我血濺當場,死在異鄉成個孤魂野鬼”
芳菲趕緊拉著丁姀從大門溜了出去,心里實在也憤憤不平:“這柳解元真是不知好歹,倘或真救了他,他不感恩戴德,卻還來咱們府挑釁。”
丁姀沉默,其實她適才的話還未完。哪知二太太竟然如此心急,截了她的話去,直接以此搪塞那袁容氏及柳常青。
她微咬著唇,柳常青之所以如此堅定必定還有他的原因,而二太太如此竭力反對也必定另有隱情。只可惜,她不得從中窺得一二。
按說柳解元的品性,丁姀有過疑惑。當初他因撞了官船登船道歉,夜半陪同內侍官上岸去那些銷金窟里買醉,可卻并沒有到天亮,而是趁著夜色率先離去了。這便證明,他這么做只是為逃過這一劫,即便是喝得爛醉也不肯留宿那種煙花柳巷之地。此人對功名怕是看得極重,是不是就因此,有了被搭救這一借口,他便死拉著不放,定要與郎中府攀上一門親?
再說這袁容氏,聽二太太說是南鸞書院院長的夫人,本家也姓容,應與這柳常青的交情匪淺。再聯系二太太當初在明州時對容家二人那態度,便不由想到,袁容氏必與容閣老也有關系。梁云鳳曾說,當年祖父致仕是因容閣老而起,故而兩家早不對盤,那二太太對袁容氏這般疾言厲色雞蛋里挑骨頭便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怪就怪這柳解元命不好,偏生請了容家人來保這趟媒,不知道的還道正常,這知道的,可就成了故意挑釁了。如今他們二人在此,還焉有好禮相待。
此時屋里的二太太尖酸笑道:“呸……恬不知恥你不必在我跟前尋死覓活,你當這里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嗎?素娥,去請二爺六爺都出來,我倒要看看,這柳家小兒究竟敢不敢死在這兒,他若是死了的話,我就趁早叫我那兩個兒子將他抬出去,免得臟了我府里的青磚,愣是要一塊兒一塊兒撬起來再重新鋪”
素娥在里頭看個真切,聞這機會能將丁泙寅放出來,立馬屁顛屁顛就出來了。
瞧見丁姀與芳菲還杵在這里,忙豎起指頭“噓”了一聲:“八小姐,您趕緊回去吧里頭可亂著呢……”
丁姀便問:“你怎么出來了?”
素娥回道:“二太太讓奴婢去喚二爺跟六爺,估計是要在底氣上強過那柳解元。八小姐,您說奇怪不奇怪,這好好的提親,怎么會變作如此?也不知今日二太太是不是吃了槍藥,簡直就恨不得跳起來把那柳解元給掐死。”說罷搖頭嘆息,連她也覺得,這么好個機會能把丁婠安排妥當,偏讓二太太自己給攪黃了,實在是可惜。
丁姀暗忖,二太太這不是要掐死柳解元,而是要做給袁容氏瞧的。當初在明州時之所以不動聲色對待容家二人,其一是因那二人一個是容家媳婦兒一個是容家孫女兒,不似袁容氏這般已是嫁出去的女兒成了潑出去的水好欺負;其二,丁容兩家不合,怕是這圈兒里人都心知肚明的,趙大太太當然也不例外。故而當初二太太只想在趙大太太面前立個心胸開闊的標榜,并不去招惹那二人。
想到這些,丁姀霎時又覺得里頭那柳解元簡直是個糊涂蟲可憐蟲傻瓜蟲。怎么就偏偏請了袁容氏來保媒。
她暗暗嘆息。也不知丁婠丁妙究竟哪個與此人有緣了。
便苦笑道:“我自己回去,你們忙你們的吧。”
兩人福身:“那就請八小姐路上小心。”
丁姀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問素娥:“適才二伯母也讓你去請六哥了?”
素娥點頭:“是呀。六爺都被關了這么久了,老爺也不知道何時回來。奴婢昨兒個與**奶去瞧他,嘖嘖……整個人都面黃肌瘦的,十分可憐。”
“那就趕緊去,可千萬不能讓他病倒了。”
素娥“嘻嘻”笑著:“八小姐是怕二太太反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