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堂聚

第一百二十三章小堂聚

紫萍往他兩刨的坑里一瞧,不禁樂了。一個人頭大小的窟窿里,填滿了昨晚落地的青膚櫻。花瓣泛著掉落后的一絲靡紅,蓬蓬松松地聚集在一塊兒,風拂花動,有幾分意趣。

她笑了笑,便跟上晴兒她們,也往屋子里去了。

丁姀跟淳哥兒收拾完,換了衣裳出來,紫萍已經把幾道點心都擺開在桌上,正跟晴兒幾個在窗前嬉鬧。

她抱著淳哥兒坐下,給他盛了碗粥。淳哥兒一推,嘟起肉呼呼的唇道:“八姨喂。”

晴兒立刻投過來一眼:“又欺負八小姐。”落落地過來,端起那碗粥,“我來喂你,八小姐也得吃飯。”

淳哥兒嘻嘻笑著,點點頭:“哦”

晴兒笑了笑,又對丁姀道:“八小姐,等一會兒咱們跟四姑奶奶去南山寺上香,您記得多穿一些。”

剛把粥勺遞到嘴邊的丁姀一愣:“去……上香?”

晴兒的視線落在她裸露的手腕上,微惑地嘀咕了句什么,又沖丁姀笑了笑:“嗯,是去南山寺,離這兒有些遠。”

雙眸里乍然浮現起雀躍,讓丁姀看起來臉色紅潤神采嶄然生色不少。眨著眼睛滿口答應:“我知道了,帶上披風要好些。”

晴兒點頭:“明州風大,是該帶的。”

淳哥兒扭開脖子問:“我也去么?”

“哪里能少了你?快吃,別耽誤時辰。”晴兒瞅了他一眼,往他嘴里灌了一大口干貝粥。

紫萍過來把那一蒸籠的蝦餃推得離丁姀近一些,已有所指地道:“八小姐,這是小爺最愛吃的,您嘗嘗。”

丁姀惶惑,怔怔夾起了一個,而后不假思索地送向淳哥兒的嘴里。遞送之間,紫萍笑得益發濃厚,薄唇欲張,全然掩蓋不住地欣喜。

夏枝在窗邊看著,支了春草的胳膊一把,悄悄道:“春草你瞧,有沒有瞧出些什么?”

春草茫然地往丁姀看了看,搖頭道:“怎么了?你瞧出金元寶來了嗎?”一想,“哦”了一聲,“也對,舒小爺的確是塊寶呢”

夏枝沒好氣地脧她一眼:“哪里說得是舒小爺,我說得是紫萍。”

“哎?紫萍?”春草登時打起精神,瞇著眼睛正好看到紫萍的側臉,浮著一抹稱心的微笑。

“你不覺得這紫萍總在提點咱們小姐什么么?”夏枝拉著臉,似乎有些不大高興。

“這是好事,怎么從你嘴里出來便就變了味兒呢?”春草咕噥道,對夏枝不再理會,抬腳過去了。

夏枝嘆了口氣,只得也跟過去。

紫萍正說到去南山寺的事宜,見她們過來,又對她們兩個做了番叮囑。兩人連連應著,一一記下,免得犯錯。紫萍話畢,就讓門口的小丫鬟收拾掉桌面,稍后離開了。臨走前,丁姀贈了幾樣小巧的玩意兒給她跟晴兒紅線做贄面禮,說昨天沒時機給,這會子補上。紫萍笑著接下,謝了番方才離開。

春草跟晴兒打點行裝,夏枝給丁姀換了套厚實些的羊毛背子,穿上氈袍擋風,晴兒出來,給淳哥兒也換了應季節的衣裳,一行人才慢慢地往堂屋去。

丁姀原想,不過是去廟里上上香,以往在掩月庵的時候也見過幾個去上香的鄉紳妻女,不外乎就是多散些紙錁銀錢。所以就囑咐夏枝去的路上買一些帶著。可是到了堂屋才曉得,遠不是這么回事。

這趙大太太顯然不是打算只是上上香就罷了的。

近及堂屋時,便發現丫頭們都往那里來來回回地行色匆匆。還有些個衣著不似府里的丫鬟,環佩叮當間聽她們說話,似乎是誰跟誰是表姊妹,多少時間沒有見上面了什么的。她一路聽過來,心生詫異。

晴兒一手拉著淳哥兒,笑著解釋道:“八小姐,那幾個人不是咱們府里的,應是別家的太太或是小姐領過來探親的。往年奴婢來的時候也碰上過一回,呵呵……”

“哦……”丁姀點點頭,原來都是在明州的大戶人家里當差的,所以挑這個時間來舒公府里聚頭。她微訝,“怎么那些太太小姐都來了嗎?”

晴兒道:“想是這樣的,這兒咱們不熟,奴婢也不大清楚。”

“晴兒”紅線老遠站在抄手游廊里叫喚,瞧著是從外院剛回來的。她適才跟紫萍一道離開,回舒七爺的屋去打點了。這會子想必都已經辦妥,故還回來這里跟她們會和。

晴兒站定,沖她笑了笑:“你怎么還跑這兒來?也不見七爺找么?”

紅線提著裙子跑來,嬉笑著道:“我剛回去,你猜怎么著?七爺屋里都是那些少爺公子的,我都插不進去足。七爺就打發我回來了,說沒什么要準備的,讓我只管跟著四姑奶奶就行了。”

晴兒打笑:“怎么都是少爺公子的了?”

“七爺前兒不是在酒樓里辦了個詩會么?那些人都是慕名來的。”紅線吐了吐舌頭,“七爺說了,這個叫以文會友”

晴兒“咦”道:“七爺不隨咱們去南山寺么?”

紅線頭一歪:“自然是去的,等打發了那些人罷”

晴兒了然地“哦”了一聲。

丁姀忽而對舒季薔欣羨不已,還能如此不受拘束地以文會友,好一段恣意瀟灑的人生。反觀自己,不禁輕嘆出聲。

“八小姐怎么了?”晴兒察覺丁姀嘆息,回眸問道。

丁姀搖了搖頭,輕道:“適才聽你們說起詩會,我想起了幾句先人的話,其情詠殤,故此嘆息。”

紅線一聽,拉住她問:“是什么詩教八小姐這般愁眉苦臉的?念出來咱們也聽聽,瞧瞧到底是那詩殤了,還是八小姐心里頭不高興。”

丁姀失笑,腹內暗度了一番,開口道:“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晴兒默念,含顎凝腮,忽然也有了番領悟,嘆道,“果然不是什么好詩,盡教人心里難受。”

丁姀赧紅臉:“那就別念了。”

晴兒愣了下,臉孔漲紅:“不不,不是……八小姐別誤會,奴婢不是說的您。”

丁姀淡笑:“確實是幾句不應景的話,忘了吧”

晴兒一掃愁容,笑起來:“這可難了,咱們小爺可都記全了呢”

淳哥兒捂著嘴笑,使勁搖頭:“淳哥兒也忘了,不記得咯”

幾人笑地歡了,晴兒直道:“你還謙虛呢,誰知道咱們家里有個小霸王過目不忘的”

這么一說,淳哥兒更羞得往晴兒胯下鉆,路過的丫鬟們瞧見,都停下來笑。紅線趕緊把他抱起來:“哎喲喲,我的小祖宗,七爺都說您多少遍了……怎么老改不了這抽習慣”

丁姀一想到當日在忠善堂院子里看到的,也忍俊不禁。不過卻沒想到淳哥兒會有這般本事,也頗覺意外,難怪諸如《千字文》里的話能倒背如流。

聽到外邊起了哄,紫萍出來瞧:“都杵在這兒做什么?都等著呢”

丁姀訝然,原來人都已經到齊了,她們這一行是姍姍來遲的。于是立刻收住笑,恢復一本正經的神色,靜靜望著紫萍不說話。

晴兒也不笑了,悄悄問:“來了多少小姐太太呢?”

紫萍顧及到在屋前說話不甚方便,便走過來悄聲道:“這回沒幾個,明州府尹梁大人的夫人及千金,還有個祖籍同在明州的容閣老兒媳婦子跟嫡親的孫女兒,另一個似乎是回京述職的什么官家的夫人,我便不清楚了。”

晴兒咋舌:“連你都不知道,哪里還有人知道?還賣什么關子,快告訴咱們。”

紫萍扇嘴,正要說,里頭趙大太太叫了。她便立刻改了嘴型,對丁姀道:“八小姐,太太喚了,咱們進去吧?也跟太太長輩們見見禮兒。”

丁姀點點頭,一手拉住淳哥兒便跟在了紫萍后頭。

小心翼翼地進了門,余光瞥到兩個下擺著色鮮艷亮麗,皆是復式行針的雀尾罩裙的身姿,裙裾質地軟厚,宛若一注流彩的瀑布罩往丁香色的鞋面。她愕然,不知道是剛才紫萍說得那幾個人當中的哪兩個。

倉促地收回視線,便聽到二太太說話:“姀姐兒,那個是梁太太梁小姐。”

丁姀點了點頭,心道原來是明州府尹的家眷,就過去在二人面前行了一禮。

那梁小姐極有書卷內養。臉若明月,眸蘊明星,不若別的讀書人那般呆頭呆腦或者滿骨子腐朽味道的,多出來一些似山水般的靈氣。那身色彩到位的衣裝裙袂,將她托身地似乎是只活靈活現的孔雀王似地。

她亦稍稍斂裾,對丁姀回了一禮。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目光溫溫淡淡地并不讓人覺得輕視,亦非怪異。

趙大太太笑起來:“梁小姐與八小姐您同歲,想必一路上可有的閑話說。不如你倆同車可好?”

兩人默然對視了兩眼,不約而同地點頭。

“那好那好……”趙大太太便打發紫萍再去安排,目光看著丁姀分外柔和。

丁姀有些局促,發覺整屋子的人眼光似乎都在自己身上打轉。這份感覺極為別扭,便微赧地低頭看著腳尖。

淳哥兒過來拉她:“八姨怎不去坐?”

在旁坐著的丁婠愣了愣,心道丁姀如何跟淳哥兒這般要好的呢?自來淳哥兒是膩舒七爺的,這情況看似不大有利。難道丁姀與自己打得算盤,竟是相同的?她頓然有些懊惱,前一陣好言勸她的話,竟然都不管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