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求親
丁鳳寅立馬道:“不……這可不成。別說我自己的親妹妹,就算是七妹跟八妹也不成吶。七妹性情乖張為人刁鉆,實在不是能在大戶人家投生的人,我八妹則是……自小已是可憐,只盼望著嫁人能過上體面的日子,若是……若是給文陽做了妾……”到這里,已經說不下去了。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jiji不如偷,面上是男人嘗鮮的意味,可實際說的就是女人低賤與否。她們都是正經家的女兒身,自小也受的是嚴謹的門風教育,若為人妾的話,豈不是……太委屈人了么?
舒季薔也頗無奈:“但此事已經驚動我母親了。自是得了她老人家首肯,我四姐她才這么做的。不過……文陽是與我一同長大的,他的脾性我也了解,這事兒若涉及了淳哥兒,他就不得不應了。”
“淳哥兒?”丁鳳寅訥然,“莫非你們中意的是……八妹?”
舒季薔點頭,猜測道:“大約是的了。”
丁鳳寅瞬間屏息,暗暗抓緊胸前的衣襟,勒地幾乎臉紅脖子粗,喃喃地道:“難怪了,淳哥兒一直膩著八妹,趙大太太竟是這么來挑人的。八妹……豈不是到現在都未知?”
“誰說不是呢?”舒季薔無奈,突然正色問道,“鳳寅,你是知道我的身子的,我現在讓你定奪一樁事情,你且斟酌斟酌。”
“什么?”見他慎重,丁鳳寅便撐起身子,凝重問道。
舒季薔心里再三思量,油然苦笑了兩聲,緩緩道:“你說我癡人說夢也罷,這回我也豁出去了。”
丁鳳寅察覺事態嚴重,又正了正身,凝息靜靜看著舒季薔。
“嗬……”舒季薔拍了下大腿,說道,“我想……求你說門親事。”
“呃?”丁鳳寅眉頭一挑,“誰家的姑娘?”
舒季薔頓然紅上臉,低聲沙啞地道:“貴府八小姐。”
丁鳳寅差些兒從床上栽下來,黑著眼珠子震驚不小。啞了嗓子瞅著舒季薔哭笑不得:“你……你你你……”
“……眼下,或許唯有此法可以救她一救。晚了,等文陽過來,可就定下了。”舒季薔板起臉孔。
丁鳳寅搖搖頭:“七舅舅恕我直言,你與八妹……且不說輩分差了一截日后不好排序齒,就是……就是這門也不當戶也不對,我八妹她高攀不起呀”
“怎么是高攀了?”舒季薔起身,長臂撐在丁鳳寅的床沿,緊緊盯著他,“什么輩分序齒什么門當戶對?我何時如此市儈了?丁鳳寅……我現在如同廢人一個,是我高攀了八小姐才對”
丁鳳寅低頭思忖:“七舅舅何必自慚形穢?倘若論起廢人,天底下可還排不上你。再說我八妹她是個性情極好的人,自然不會低看你。”
舒季薔長吁:“我便是喜歡她這點。”
“嗯?”丁鳳寅困惑,訝然道,“七舅舅何時與八妹碰過面了?若有的話,這可不好說了。”
舒季薔手一揮,竟有些心虛,道:“哪里是我見過,是聽淳哥兒說的。‘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懂得這些話里意思的小姐,能有多挑剔?人生已想的明明白白的了,自然能坦然接受些許不公平。”曾聽淳哥兒背了這幾句詩,一問之下才知是丁姀偶爾吟過一次。他當時聽了驀然震撼,心底竟久久不能平復。若是他頭一回在丁家見到那雙烏黑漆亮的眼睛倒還算不得數,可是就是這句話真正征服了他漂浮的心。自知自己這一生已存在缺憾,所以他一直不曾敢妄求,這就連晴兒都看得出來。
丁鳳寅訥訥地張了嘴又閉上,閉了嘴又不得不張開來欲言又止,心底實在是矛盾不已。明知丁婠也是向著舒季薔來的,現卻知道舒季薔已經君心有所系,還是自己的另一個妹妹,這教他如何是好?
他向來是少有主張的人,論氣勢上不及丁婠,總將自己的想法壓藏在心底不予吐露,這會子更是有些無所適從了。不覺暗暗敲打這床沿的木有,眉頭緊皺。先時哭紅的雙眼這會兒是全然的專注與凝重。
舒季薔見這樣,一下子呼吸急促起來。胸口被緊緊壓著,竟有一些慌張。
良久,丁鳳寅才道:“這事情,還需與我三叔三嬸去商討,頗要些時日。你可等得?”
舒季薔弓緊的身子豁然舒張,微笑著點頭,道:“還是得快些。”需再舒文陽妥協之前就把事情給辦了。
丁鳳寅無可奈何,只得點頭答應。
“阿嚏”正剪櫻花的丁姀突然打了個噴嚏,底下扶腳凳的春草便直嚷,“小姐,您下來吧,還是奴婢剪的好。”看她顫顫巍巍站這么高的地方,她心里就直提心吊膽地,連鼻尖都直冒汗。
丁姀剎那間覺得天暗了下來,一簇濃云恰時遮蔽日頭,涼薄的春風乍冷,激起她陣陣寒意。于是不得不妥協,嘆著氣道:“那你扶好,我下來。”
本是閑著無事,自在庭院里午覺。一覺醒來發覺櫻花怒紅,實在想剪一簇插在屋里,于是就找了春草一起。
春草直咕噥:“夏枝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下午都見不到人。”說著伸手接下丁姀,自己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架在花壇沿上的腳凳。仰起腦袋叉著腰,臂彎里掛著一把金彤花剪,在忖思著剪哪一枝漂亮一些。
“哎呀,春草你怎么爬那么高?仔細摔著”說曹操曹操就到,夏枝的聲音不期然地出現在院門口,接著便是疾步過來。
丁姀站在底下,見夏枝是跟晴兒一起回來的,晴兒懷里還抱著淳哥兒,一見她就極其委屈地“哇”一聲大嚎:“嗚嗚嗚嗚……八姨……八姨抱……嗚嗚嗚嗚……”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把丁姀聽得也鼻子發酸,忙過去從晴兒手里接到懷里:“這是怎么了?是誰欺負咱們小爺了呢?哭成這樣……乖,八姨擦擦……”一面說,一面掏出絹帕來替淳哥兒擦眼淚。
淳哥兒一投身緊緊抱住丁姀的脖子,戰戰兢兢道:“嗚嗚嗚……淳哥兒……淳哥兒做惡夢……”
晴兒笑道:“讓八小姐見笑,我家小爺白日玩累了就愛做惡夢,盡夢些奇奇怪怪的事兒。一醒來還不停哭鬧,誰也勸不住。”這回是紫萍偷著抱去丁婠那里,沒過半個時辰便做惡夢醒了,哭得險些岔氣兒,連丁婠都被弄得哭了起來。后來見實在勸不住,紫萍才又差人來喚她過去的。正好夏枝也在一塊兒,便同去了。
丁姀點點頭,輕輕拍打淳哥兒的背,柔聲問:“淳哥兒不怕,八姨晴兒七叔公都在這兒呢。”
淳哥兒一個接一個打淚嗝,長長的睫毛濡濕在一起,凝成兩柄袖珍黑色蝶翅,一扇一扇地,輕柔且怯弱地在丁姀耳邊道:“八姨……大娘沒了……”
“嗯?”丁姀冷不丁蹙了眉,竟不大懂淳哥兒的意思。于是困惑地望向晴兒,想問淳哥兒的大娘是誰。
只見晴兒忙大呼小叫地捂住淳哥兒的嘴:“看你平日里還瞎忙不,竟做這個腌臜夢呸呸呸,趕緊吐掉。”趕緊從旁邊攀下一根樹枝,拿起淳哥兒的小手在枝條上拍了好幾下,邊拍邊念念有詞。
丁姀了然。看來這大娘并非淳哥兒杜撰之人,是確有人在的。想了想,便明白過來——難道是舒文陽的妻子?驚駭訝異頓教她說不出話來,難怪晴兒會這么緊張,淳哥兒說死了的,可正是舒公府的大奶吶
這時春草好不容易從腳凳上爬了下來,見淳哥兒癟著嘴還哭,便把剛剪下來的幾株櫻花花苞塞到他掌心:“呶,小爺可不許哭了,這可是春草我拿小命換的。”真是怨念哎,都光顧著哄淳哥兒開心了,殊不知她一個人還踮著腳站在腳凳上頭呢也沒個人扶她一把,可不就是拿小命換的么?
幾人聽了不禁“撲哧”地笑開來。淳哥兒懵懂,眨著眼睛看了看面前三個人忍俊不禁的模樣,又瞧瞧掌心里的花苞,竟也掛著眼淚鼻涕笑了起來。
“喲……八妹這兒可是有什么高興事么?怎么笑得這么開心呢?”丁妙不請自入,慢慢吞吞與如璧兩人跨過院門,裊娜而來。
幾人一愣,三個丫頭方上前行禮:“給七小姐納福。”
丁妙閑淡地甩甩手:“起來吧,都是自己人,沒有這一套的。”言下之意自然如璧不必對丁姀行禮了。
如璧拔起眉毛瞅了瞅丁姀,忽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了頭去。
丁姀倒不介意這禮數,側開身道:“七姐里面去坐吧”
丁妙懶懶地理整自己的衣裳,勾著垂落的長發媚眼一挑:“不用了,只是來傳個話,大伙兒可都在堂屋那邊了呢”
“……怎么?”丁姀訝然。
“游園吶,妹妹莫不是忘了?”丁妙攤手,說得理所當然。
丁妙不說,丁姀還真將此事給拋諸腦后去了。她一下子有些靦腆,不好意思地道:“多謝七姐特意來提醒,我這就去換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