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快到而立之年。
安若瀾迎著鐘四爺的目光,不閃不躲,眼中帶著好奇與驚嘆。
鐘四爺微微彎起唇角,收來目光對趙宜兩人笑道:“你們倒是舍得把這般乖巧可愛的丫頭當男孩子看,這樣的地方也帶她來。”
他端坐在步輦上,坐姿始終沒有動過。從他挺直的脊背可以看出,他并不如他所表現的那般孱弱無力。
趙宜與孟三少臉上訕訕的,道:“就是帶她來看一眼,早先承諾好的。”
鐘四爺不置可否,笑著對安若瀾招了招手。
安若瀾順從地走到他面前,隔著三步的距離。
“你叫什么名字?”鐘四爺輕聲問道,從他溫柔和藹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很喜歡孩子。
“小女姓安,名若瀾,乳名寶妹。”安若瀾大大方方回答。
“哦。”鐘四爺了悟頷首,“是文信侯府的小姐,我聽張太醫提起過你。”
“您認識張太醫?”安若瀾詫異,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難道前世是張太醫治好了鐘四爺的病?
鐘四爺肯定了她的猜想,道:“張太醫從小替我看病,我自然認得。”
他抿唇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對圓潤通透的羊脂玉佩,“我叫你寶妹,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你可愿收下?”
安若瀾心底一喜,她之所以把自己的乳名也告訴鐘四爺,就是存了交好的心思,現在鐘四爺喚她寶妹,正好是合了她的心意。
不過她并沒有接下那對玉佩,而是問道:“接下會有什么后果嗎?”
“自然。”對她的謹慎很是滿意。鐘四爺眉梢染上笑意,語氣愈發溫和,道:“你接下來,日后你就是我的義女。”
安若瀾瞠目結舌。
她并不覺得自己有讓鐘四爺一眼相中的魅力,只是鐘四爺為何如此?
孟三少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恢復平靜無波。
趙宜卻是震驚不已,他聽過鐘四爺喜怒無常。難以捉摸的脾性。只是沒想到他會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哪有第一次見面,只說了幾句話就認人做義女的。
他幫著推諉道:“這對玉佩太貴重了,四爺的好意在下代瀾兒謝過。還請四爺收回。”
貴的不是玉佩本身的價格,而是代表的含義。
鐘四爺并不因他自作主張的拒絕而不悅,依舊一副似睡非睡的慵懶模樣,道:“在下好不容易見著個合眼緣的小輩。想收做義女,晉王世子何必阻攔?”
“并無此意。”趙宜無奈一笑。“只是瀾兒年紀尚幼,此事怕是自個做不下主。”
他可不想跟鐘四爺扯掰,別看這人出塵卓絕,說起蠻話來簡直是不可理喻。
與虛弱的身體相反。鐘四爺的嘴皮子利索得很,臉皮也厚得很,可說是無人能敵。人們恭敬稱呼他一聲四爺,可不僅僅是看在他的才華與手腕上。
聞言。鐘四爺嘖了一聲,收回玉佩,道:“那改日我去文信侯府要人,相信文信侯會很樂意。”
趙宜苦笑,他還能說什么?
安若瀾站在一旁沒有吭聲,等他們說完了,她才問道:“四爺您不打算娶妻生子么?”
她還想著把長平郡主跟這人湊一堆呢。
饒是鐘四爺臉皮厚如城墻,被如此一問也不禁赧然。
他道:“你這丫頭倒是管得很寬,就你這年紀,知道何為妻子生子么?”
“我不知道不要緊,您知道就行了啊。”安若瀾笑嘻嘻道。
鐘四爺拿眼瞪她,旋即卻是笑了,抬手虛點了點她,道:“果然膽大聰慧,以后到了我手下再收拾你。”
又桀然笑道:“不論你家中長輩的意見,單說你自個,你可愿意做我的義女?”
笑顏如花綻放,俊美秀雅的容貌令人眼前發暈。
旁邊孟三少輕咳一聲,暗地里對鐘四爺比了個手勢,鐘四爺視若無睹。
安若瀾從那絕美的笑顏中回過神,又是羞窘,又是氣惱,這人竟然對外表只有七八歲的孩子用美人計,真不是一般的陰險狡詐!
難怪能成為大庸首富,果然無商不奸!
在心底哼哼兩聲,安若瀾道:“除非你能娶到令我滿意的女子做我的義母。”
聞言,鐘四爺眼底一沉,抿唇不再開口。
突然變得嚴肅的神色令安若瀾心底敲起了小鼓,自我反省剛才是不是太過得意忘形了。
不等她反省清楚,鐘四爺招了招手,道:“到我面前來。”
實在是他的臉色太過嚇人,安若瀾不敢違抗,縮著脖子往前走了兩步。
兩人離著一步,鐘四爺突然抬起手來,準確無誤地掐住了她的臉頰,冷笑道:“膽子還真是不小,讓你做我鐘四爺的義女,是看得起你,還敢跟我講條件,嫌日子太舒坦?你知道有多少世家名媛排著隊想認我做義父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以大爺我的眼光,還能找不到讓你個小丫頭滿意的女人?開玩笑!你給我等著,到時候要你跪著叫義父!”
手上使勁,直把安若瀾痛得啊啊直叫。
孟三少抹了把額上的冷汗,跟趙宜一起上去救人。
她從來沒有遇過脾氣這么壞的人!
竟然對姑娘家也下這么重的手,臉都被掐腫了!
她甚至懷疑,撮合長平郡主和他在一起,就是推長平郡主入火坑!
哼著鼻子,噙著淚水,安若瀾捧著紅腫的臉頰跟趙宜道別。
孟三少去送鐘四爺,兩人低聲交談。
“師兄,你是認真的?”孟三少問得戰戰兢兢。
鐘四爺闔著眼,道:“比珍珠還真。放心,師兄不會有了女兒就忘了師弟。”
孟三少語結,好一會后扭捏道:“可我不想瀾兒對著我喊師叔。”
那場景他簡直不敢想象。
鐘四爺睜開眼。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腦子不清楚,別忘記每天按時吃藥。”
抬了抬手,抬步輦的兩人驀地加快腳步,很快就將孟三少甩在身后。
孟三少比了個中指,轉頭往回走,還有一堆賬目等著他算呢。
鐘四爺做事也是雷厲風行。見過安若瀾的第二日。他就帶了厚禮到文信侯府拜訪。
安若瀾被叫到正廳見客,看到被奉為上賓的鐘四爺,她簡直欲哭無淚。她不想要脾氣這么壞的義父啊!
鐘四爺噙著優雅得體的淺笑,愉悅地欣賞著未來義女垮著的小臉,心里別提多舒坦了。
暗地里對安若瀾挑釁地挑了挑眉,鐘四爺轉向文信侯彬彬有禮地拱手。謙和笑道:“世伯,晚輩知道這請求唐突了些。只是晚輩瞧著六小姐實在合眼緣,喜歡得緊,還請世伯答應晚輩這個不情之請。”
在安若瀾過來前他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他想收安若瀾為義女。只要文信侯府同意,他立即就擺酒昭告世人。
鐘宰輔與文信侯有幾分交情,但還說不上熟稔親近。鐘四爺這一聲世伯瞬間就拉近了兩家的關系,加上他恭謹有禮的舉止態度。著實讓老侯爺覺得臉上有光。
鐘宰輔是今上面前的紅人,鐘四爺又是他最為疼愛的嫡幼子,若是六丫頭真的能成為鐘四爺的義女,對侯府而言可謂百利而無一害。
更何況鐘四爺本身就聲名顯赫,人脈極廣。
也不用擔心鐘四爺光說不練,鐘四爺并未娶親,如今膝下無兒無女,他既然動了收義女的念頭,想必就會對六丫頭視若己出,而鐘四爺身子骨不好,一旦他……
老侯爺心思急轉,卻并未一口答應下來,只客氣道:“倒不是老夫小氣,只是如今世霆遠在西北,世伯實在是不好越過他,直接允了世侄。”
平和的語氣顯得他極為寬容好說話,讓聽話的人以為他是個開明,尊重子女意見,給晚輩足夠自由的慈祥之人。
安若瀾卻知道,自己的祖父有多么強勢,唯我獨尊。
她被叫來,卻又被晾在一邊,祖父看似開明,卻一句都沒有問過她這個當事人的意見和想法,盡管知道女兒家沒有說話的余地,只能無條件地順從長輩的意愿,但前世在衛國府被養嬌了的她心中著實有些不舒坦。
老侯爺這般推辭,鐘四爺倒也沒有過多強求,附和道:“世伯言之有理,此事確實該問過世霆兄的意見,晚輩這就回府修書一封,派人加急送往西北,征詢世霆兄的意愿。”
說著,他就站起身來,熱切的態度表現了他對認義女一事的看重在意。
老侯爺眼底浮起濃濃笑意。
鐘四爺并未馬上離去,他注意到安若瀾悶悶不樂的神色,微微一笑,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問道:“六小姐可愿意認我做義父?”
安若瀾一怔,沒有料到鐘四爺會如此細心,會注意到她的神色,而且還當著祖父的問詢問她的意見,這份尊重讓她心底暖洋洋的,心想這人也不是那么壞嘛。
在老侯爺面前她不好拿喬開玩笑,而且她也猜到了自家祖父的心思,不敢貿然觸其逆鱗,便只好柔順斂首道:“多謝四爺厚愛,小女聽從祖父與父親的安排。”
聞言,老侯爺眼底閃過滿意。
鐘四爺眸色微深,向老侯爺拱手為禮后,笑道:“既如此,晚輩就先告辭了。”
老侯爺起身送他出了廳門,寒暄幾句,鐘四爺告辭上了轎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