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眼底一亮,隨即卻又皺起眉來。
晉王的話是讓他很心動,只是鐘四爺這邊……
老侯爺垂眸深思,他沒有開口,其余人自然也不敢開口,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見狀,安世延心急如焚。
他本想請晉王斬勸阻鐘四爺,打消鐘四爺認瀾兒為義女的念頭,卻不想晉王跟鐘四爺是一丘之貉,即便是私底下情誼甚篤的至交好友,他也不由怒了。
一個兩個的,都來搶他的女兒,這是什么事兒!
鐘四爺也就罷了,他無法理解的是晉王也來摻一腳,前不久他還向晉王透露過對瀾兒的在意與不舍,晉王轉頭就說要認瀾兒為義女,他到底把他置于何地?
越想越是氣憤,安世延不禁冷笑一聲,問道:“鐘四爺是因為膝下無子,才會動收瀾兒為義女的心思,可晉王殿下不同,您已有出類拔萃的子嗣,又是為何會有這念頭?”
這一聲殿下,瞬間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世延,不得無禮。”老侯爺不輕不重地訓斥一聲,他知道小兒子與晉王關系甚篤,并不擔心晉王會因此怪罪,之所以開口,不過是做做表面功夫。
明顯帶著敵意的語氣讓晉王感到詫異,微一沉吟,他很快便想通這敵意從何而來,盡管愧疚,他卻并不打算就此放棄。
略一沉吟,晉王道:“世延所言正是本王所想,按理說鐘四爺膝下無子。就算想尋個孩子傍身,也該是過繼有血緣的子侄,或是收幾個義子學生才對,這收義女……實在是讓本王有些費解啊。”
他緩緩望向鐘四爺,眼中帶著故作的疑惑。
聞言,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望向鐘四爺,似在等著他解釋。
鐘四爺在心底嘖嘖兩聲。這招禍水東引用得好。晉王不愧是領過兵的大將。
微微勾了勾唇角,鐘四爺換了個更舒適自在的坐姿,皮笑肉不笑道:“王爺這話就說的不對了。草民若只是想尋個孩子作伴養老,早就自個娶親生娃了,哪里還用得著收什么義子義女?草民的身子骨雖說是差了些,但生一兩個孩子的能力還是有的。又或者說。王爺認為草民有那方面的隱疾?”無謂地挑了挑眉,神色間沒有半點不自然。
“噗——”安文齊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安世霆幾兄弟努力維持臉上穩重的表情,忍笑瞪了眼失態笑出聲來的安文齊,安文齊立即收聲,捂住嘴聳動肩膀憋笑。
老侯爺握拳抵著嘴唇清咳一聲。掩飾嘴邊的笑意。
晉王既惱又羞,暗道鐘四爺厚顏無恥,嘴上硬邦邦道:“本王自然沒有那個意思。”
“那不就結了?”鐘四爺聳聳肩。懶洋洋道:“這看人就要看眼緣,誰讓六小姐正好合了草民的眼呢?”
又話鋒一轉。問道:“王爺貴為親王,富貴潑天,后院佳麗無數,想要個女兒完全不是難事,您又何必跟區區在下為難呢?”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將問題拋回了晉王身上。
“本王只有王妃一人。”晉王沉下臉,因為被踩到痛腳而不悅。
王府后院確實曾有過許多佳姬美妾,但那些女人全都是母后跟皇兄,以及意欲拉攏他的大臣送的,并非他自己搜羅進府,更何況當年為了讓雨顏妥協,他早已遣散了后院。
僵持冷凍七年,好不容易挽回妻子的心,過上舒坦日子,鐘四爺卻在此時故意提起這些老黃歷,這無疑是在揭他的傷疤,讓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不堪的往事,以及妻子七年的相敬如冰,他如何能有好臉色?
然而鐘四爺卻像是沒有看到他陰沉的臉色一般,了然頷首,笑道:“王爺與王妃伉儷情深,真是令人羨慕。”
翹了翹嘴角,接著道:“草民瞧著王爺還很是身強體壯,想得個閨女不是難事,您與其在這里跟草民搶義女,不如趕緊跟王妃再生個小郡主吧,如此一來,豈不是兩全齊美了?”
撫掌一笑,臉上盡是促黠。
聞言,晉王被氣了個面紅耳赤,卻又礙于禮教教養,發作不得,只能黑沉了一張俊臉。
普天之下,能將以儒雅有風度著稱的晉王氣成這個德行的,恐怕唯鐘四爺一人爾。
稍稍平復心中怒火,晉王冷哼一聲,嘲諷道:“莫怪世人都道鐘四爺伶牙俐齒,一張嘴無人能及,本王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說伶牙俐齒還是抬舉了他,簡直就是厚顏無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虧得還是讀書人,光天化日,長輩面前,竟然能面不改色說出此等不知利益廉恥的話,鐘四爺果真不愧是盛京第一次無賴之人!
鐘四爺卻對晉王的嘲諷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喜笑顏開,拱手謙虛道:“王爺過獎。”
好似晉王是真的在夸獎他一般。
在場眾人無不嘴角抽搐,心道可算是見識到何為人不要臉天誅地滅了。
安世延雖氣憤晉王明知故犯,橫插一腳,但遠近親疏他還分得清楚,眼下晉王被鐘四爺逼到如此境地,作為至交好友,他自然無法袖手旁觀,當即便開口道:“想必鐘四爺也聽說過,晉王妃身子不好,日后怕是無法再有孩子。”
至于他與晉王之間的帳,改日再算不遲。
知曉他是在幫自己,晉王不由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繼而嘆道:“王妃她一直想要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只可惜一直無法如愿,本王也是見她疼愛瀾兒,才會有此念頭。”
話語中不乏深情。
安世延聞言一陣動容,心底對他的芥蒂瞬間消了大半。
見狀,鐘四爺挑了挑眉。這是打算同仇敵愾?
哎呀呀,這可不好辦了啊。
以袖掩唇淺淺一笑,鐘四爺彎起眼角,道:“不知王妃可知王爺的好意?”
“這……”晉王微怔,因為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以他并沒有將此事告訴雨顏,就怕又會讓她空歡喜一場。
“王爺。瞻前顧后是成不了大事的。您處處為自己留余地,只會在無意間讓自己無法盡全力罷了。”鐘四爺勾起唇角,眼底卻并沒有笑意。
又道:“既然此事王妃并不知情。恕草民直言,王爺的借口怕是站不住腳。”
晉王無言以對。
安世延眉峰緊蹙,道:“那又如何?許是王爺想給王妃一個驚喜。”
“不如何。”鐘四爺斂眉低笑,撫了撫袖口。道:“其實咱們說這么多都沒用,此事還是要侯爺跟世霆兄做主。不過作為瀾兒的叔父。安五兄倒是可以給些建議。”
說罷,望向老侯爺與安世霆,直言不諱道:“世伯跟世霆兄就給個準話吧,我也不耐說這么些個廢話。”
壓抑收斂了一陣。脾氣一上來,狂放囂張的本性就暴露出來了。
安世延被那一句叔父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現在只是瀾兒的五叔父。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沒有說話的權利。
暗暗砸了下椅子扶手。他惱羞不已。
老侯爺不動聲色聽了這么一陣唇槍舌戰,見晉王與安世延聯手都落了下風,便知跟鐘四爺耍嘴皮子沒用,也就不再拐彎抹角,道:“老夫早已說過,此事全由世霆做主。”
直接將責任推到了大兒子的身上。
安世霆被推出來,又是窘迫,又是無奈,好一番斟酌后,他道:“其實這件事……”
剛起了個頭,鐘四爺忽地一拍額頭,打斷道:“我忘了說了,瀾兒已經答應做我的義女了,她還讓我叫她寶妹來著。”笑得好不得意。
“怎么可能?!”安世延驚訝地一下站了起來,滿臉不信。
就連他都沒有叫過瀾兒寶妹!
晉王沉沉望了鐘四爺一眼,道:“你有何證據?”
“我沒有證據。”鐘四爺攤開手,睜著眼說瞎話:“之前在太白樓,我用一碟金縷蝦換了寶妹一聲義父,她也答應以后都稱我為義父,小孩子嘛,貪吃不是什么大錯。”
“……”安世延突然就鎮定了,鐘四爺口中那個被一碟點心收買的女孩,肯定不會是他的瀾兒。
不止安世延,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鐘四爺這個解釋太牽強。
鐘四爺看出眾人眼中的不信,毫不心虛道:“既然你們不信,不妨親自問問寶妹。”
似乎除了問本人,也沒有別的法子……
安世霆只好讓人去叫安若瀾過來,安四爺說擔心六丫頭一個人過來緊張害怕,建議讓幾位嫡女陪她一起過來。
在座眾人都看出了安四爺的小心思,為了給他留幾分臉面,也就沒有拆穿,讓人把安若瑾等,另外四個嫡女也叫了來,其中就包括了剛抬為嫡女不久的安若蕓。
五姐妹到了前院正廳,規規矩矩行禮問安,安若瀾被單獨提溜出來問話。
“鐘四爺說你已經答應認他做義父,可有此事?”不待老侯爺與安世霆開口,安世延就急切問道。
“啊?!”安若瀾一驚,她什么時候答應了?
轉眼偷偷望向鐘四爺,便見他擠眉弄眼的,她瞬間明白過來。
抽了抽嘴角,她只好干笑道:“呵呵,是、是啊。”
不跟著撒謊又能怎樣,鐘四爺對她不錯,她總要給他留幾分面子啊!
聞言,安世延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恍惚了。
晉王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因為一碟金縷蝦?”
“……”安若瀾撞墻的心都有了,鐘四爺你到底撒了什么慌?!
眼一閉,點頭。
晉王瞬間面如白紙,內心狂吼:“你喜歡金縷蝦你跟父王說啊,父王多少都給你,你就是要太白樓父王都能給你,你怎么能上鐘四爺的當!時不待我!”
鐘四爺暗暗比了個剪刀手。
安世霆清咳一聲,無視兩個身受重創的男人,道:“既然瀾兒已經答應了賀瑾弟,那此事便這般定了吧。”
一錘定音。
老侯爺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么,最終卻沒有開口。
事了,鐘四爺歡歡喜喜告辭回家寫喜帖,準備宴請賓客。
安若瀾送他出門,不忘問道:“既然我認了你做義父,那你何時給我一個義母?”
她還沒有忘記長平郡主呢。
鐘四爺無辜地眨眨眼,道:“難道為父沒有告訴你,為父是斷袖么?”
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