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府出來,鐘四爺只覺空氣都清新許多,盡管是被趕出來的。
活動了一下肩膀,他呲牙咧嘴地感慨:“果然壞人不是這么好當的。”
“……”安若瀾無奈翻了個白眼,默默挪到他身后,替他捶背按肩,問道:“義父到底作何了,竟然氣得表姑父對你動手?”
方才若不是她及時趕到,恐怕這胳膊要給卸掉了。
“我能作何?”鐘四爺沒好氣地哼了哼鼻子,“還儒將呢,我看是魯將吧,說不過就直接動手,比項夜還蠻不講理。”
安若瀾捶背的手頓了頓,斜眼望向他道:“義父不會是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吧?”
盡管她對表姑父沒有好感,但不得不承認,表姑父確實是個溫和有禮的人,反觀自家義父這張嘴,討打的可能性很大。
“你這什么眼神!嘶——”鐘四爺被刺激到,抬手想狠狠掐她臉頰一把,卻一時激動牽扯到傷處,痛得直抽氣。
“受傷了就小心點嘛。”安若瀾無奈嘆氣,給他輕輕揉了揉受傷的肩膀。
軟軟的小手按在肩上,瞬間就把滿腔的火氣給按消了,哼哼兩聲,鐘四爺道:“沒有證據不代表就是胡言亂語,虧我千里迢迢從海城趕回來救人,真是虧大發……哎喲喲,你輕點!”說到一半,肩上被重重一掐,痛得他哎喲直叫喚。
無奈嘆出一聲,安若瀾放輕了力道,道:“義父,你真的不認識表姑嗎?那你為何要特意為她趕回來?”
鐘四爺沉默下來,良久嘆出一聲,說了句玄之又玄的話。
“這世上,并非見過就相識,沒見過就不認識。”
其實說到底,他不是在幫晉王妃,而是在幫自己的義女。
安若瀾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怔了怔,只好換了個問題,問道:“那義父都表姑說了什么?表姑會好起來嗎?”
“這就要看晉王妃自個了。”鐘四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所謂刺激療法,不過將一個人的生存意志激起來,至于意志信念夠不夠強大,就端看個人了。
晉王妃的心結是當年的事,用當年的事刺激她,是再好不過的,畢竟仇恨也是一個人活下去的動力。
然話雖如此,比起懷著怨恨活下來,他更希望晉王妃是懷著對三個孩子的不舍活下來。
就端看是恨強烈些,還是愛更強烈些。
望著突然陷入沉默的義父,安若瀾疑惑地偏了偏腦袋。
晉王府
藥香裊裊,屋里只有低低的啜泣聲。
晉王輕聲繞過屏風,在床前停下,視線掃過掛在床頭,還未縫好的嫁衣,他眼底閃過沉痛。
腦海中浮現鐘四爺的話——既然王爺都聽到了,接下來該如何做,想必不用草民多說了吧。
不錯,他知道該如何做。
眼中閃過陰沉決絕,晉王掀起紗簾在床邊坐下。他將趴伏在床頭哭泣的妻子輕柔扶起來,讓她倚靠在自己的肩上,擁著她,在她耳邊低聲哀求:“雨顏,不要離開我,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對瀾兒說些什么。”
懷中的嬌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孟雨顏猛然抬頭,滿是淚痕的臉龐悲憤而絕望,大喝道:“你威脅我!”
“我不是威脅你。”晉王握住她緊攥著自己衣襟的手,忍著心底的酸楚,艱澀道:“我只是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也給孩子們一個機會。”
“你放開我!”孟雨顏厭惡地掙開他的手,反手一耳光甩在他的臉上,冷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活著!鐘四爺說的對,我不能這么輕易就放過你們,不親眼看看你們的下場,我怎么瞑目!”
“對,這樣才對。”晉王不怒反笑,緩緩勾起破皮的嘴角,將她重新拉進懷里,擁著她心滿意足道:“只要你活著,我什么都答應你。你要是想報仇,我就幫你,你要是不喜歡盛京,等到宜哥跟邈哥成親,瀾兒出嫁,我們就離開這里。只要離了這里,你就不用擔心我鬼迷心竅,再被孟雨夏哄得團團轉了。”
他的聲音太過輕柔,孟雨顏伏在他胸前無聲落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有期盼。
鐘四爺并未在盛京停留太久,半月后,就又啟程去海城,這一次安若瀾到城門口送他,父女倆說起了衡濟島的事。
“攻下整座海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之前的半年,也不過是成功登島,目前雙方各占據一邊,這戰事恐怕還要持續一段不短的時間,且,即便戰勝,駐守管理也花時間,可想而知,沒有個三年五載,是無法班師回朝的。”
鐘四爺比著手指給安若瀾算時間,末了,嘆息道:“以為父之見,寶妹還是速速尋個好人家嫁了為好,所謂年華易逝,容顏易老,你又何必苦苦等待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安若瀾抽了抽嘴角,道:“義父,我只是關心一下項叔叔,你未免想太多。”
“哦?”鐘四爺故作詫異地挑眉,“你這意思是你沒有在等衛刑?甚好甚好!”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義父!”安若瀾惱羞成怒地瞪眼,曲解她的話有意思?
鐘四爺見好就收,笑道:“好了,不逗你,時辰不早,我該啟程了。”
“義父……”安若瀾的氣勢瞬間消失,不舍地望著他。
鐘四爺忍俊不禁,點著她的額頭笑罵道:“又不是永別,怎么哭喪個臉?義父這是去創造財富,給你提供更好的生活。”
“都說已經夠了啊。”安若瀾癟嘴。
鐘四爺微微一笑,正了正她頭上的珠釵,笑道:“好了,回去吧,義父很快會回來的。”
安若瀾點點頭,等他上了馬車,才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城門。
孟雨顏還是撐了過來,只不過先前她一心求死,故意熬壞了身子,現在要想徹底好起來,不調養個幾年是不可能的。
雖然麻煩了些,到底她想開了,大家都為她高興。
安若瀾又跟著安老夫人與慕容氏去晉王府看望過幾次,孟雨顏便趁著機會,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雖是冒昧,但還請表嫂答應我這個不情之請,讓我在瀾兒出嫁時,送她上花轎。”
在大庸,有些嫁女兒的人家會專門請有名望,或是公認有福氣的人扶新娘子上轎,這是寓意新嫁娘能像扶她的人一樣,福氣綿延。
當初安若瑾出嫁時,之所以讓安若瀾扶著上轎,就是因為大家都認為安若瀾是有福氣的人。
這事可大可小,慕容氏沒敢一口答應,而是望向安老夫人征詢意見。
安老夫人倒是不太在意這個,聞言笑吟吟道:“我當是什么大事,原來是這點小事。這事兒只要瀾兒點頭,我們是沒有意見的。”
倒不是安老夫人故意推卸責任,而是這事兒本來就要經過新嫁娘的同意。
聞言,孟雨顏立即期盼地望向安若瀾。
安若瀾還不知道有這么個習俗,被她哀求地望著,當即就點頭應了,這可把孟雨顏樂得,又哭又笑的。安老夫人跟慕容氏只以為她是將安若瀾當做親生女兒看待,是以并未多想。
孟雨顏還問起了鐘四爺,聽聞鐘四爺已經離京,她很是失落遺憾,她還未來得及對救命恩人說一聲謝謝。
安若瀾安慰道:“義父說這次很快就會回京的,到時表姑再道謝也不遲。”
她的話在孟雨顏面前向來管用,聞言孟雨顏立即連連點頭。
孟雨顏一天天好起來,漸漸也能見許多客人了,孟雨晴時常帶著周宓兒來看望她,還有孟老夫人跟孟國府的夫人們,就連她年少時的閨蜜朋友,也都結伴來看她,唯有她從小疼愛的妹妹,自那次以后,再也沒有來過。
其實孟氏也想去看望親姐姐,只是上一次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怖印象,加上安世延與孟雨顏單獨見面后,就對她冷言冷語,想著這諸多的不快,她就遲疑了。而因為這事,安世延又與她起了幾次爭執,她就愈發地不愿去晉王府了。
這日,安世延沐休,他早就讓人準備了禮物,打算去晉王府拜訪,而他也在前一晚就問過孟氏,孟氏說不愿與他同去。
盡管如此,臨著出發,安世延還是讓人去問孟氏意見。
孟氏見他終于肯理會自己,頓時趾高氣昂了,擺著架子對來傳話的人道:“你去回五爺,就說我今日身子不適,怕是不便陪他去晉王府看望顏姐姐。”
她想著,只要他親自來勸自己,說幾句好話,她就一同去晉王府。
然而她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安世延過來,派人一打聽,原來聽聞她說不去,安世延就叫了安文彥,兩父子去了晉王府。
得知這個消息,孟氏險些氣得昏厥過去。
再說安世延與安文彥到了晉王府,剛在客廳坐下,孟雨晴就帶著周宓兒過來了。
孟雨晴母女是在二門下的車,因著聽聞安世延來了,以為孟氏也來了,便特意繞到前院來瞧瞧,卻不想,來的只有安世延父子。
見狀,孟雨晴少不得冷嘲熱諷幾句,直把安世延父子說地坐立不安,頭都抬不起頭來才罷休。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