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鈺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著下巴,食指一下一下敲在臉頰上,眼睛則一直盯著正給她另外一只手把脈的陸太醫。
四十歲出頭的年紀,下巴上長了一撮細碎的胡子,年紀雖然大了些,但看起來也是一位儒雅的老男人,頗有一些杏林醫手的味道。
陸太醫這個人的大名她以前聽過,但是不常見到。
太醫院里醫術最精湛的院判,宇文烺信重的太醫,但委實不是以前她這個小小太妃能請得動的。
陸太醫倒是沉得住氣,氣定神閑,被她盯著卻半點不覺得有什么。
等把完了脈,不急不緩的將軟木收回醫箱里,然后才站起來,對姜鈺拱了拱手,道:“娘娘最近心情不錯?”
姜鈺道:“還好,總不至于太差。”
本來已經死了,結果卻撿回一條命,姜鈺覺得無論從哪方面看,都還算是一件高興的事。
陸太醫道:“這就好,心情疏闊有利于娘娘的身體。”
這位貴妃娘娘以前,就是心情過于郁結了。
陸太醫又讓人取了文房四寶來,一邊低頭沾墨寫方子一邊對姜鈺道:“娘娘的身體已無大礙了,臣再給娘娘開兩劑方子服用,半個月后就可痊愈。”
姜鈺看著他寫的方子,里面多有一些“八月扎”“石蒜”“穿心蓮”這樣的藥材。
姜鈺倒是懂得幾分藥理,知道這幾味藥材都是有解毒功效的。
她倒是想起來,孟蘅玉是讓人下了“楓茄花”中了暗算,這種東西除了能讓孟蘅玉的孩子中毒小產之外,也能讓她自己中毒。
不過既然害她的人只是想讓她的孩子死,那下的毒應該不至于太重,孟蘅玉中毒應該不深,要不然這幾天她也不會感覺不出來身體有特別不好的異樣。
只是不知道,當時的孟蘅玉自己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呢。
陸太醫見姜鈺一直盯著她的方子瞧,微有些驚訝,抬眸問道:“娘娘看得懂臣的方子?”
姜鈺連忙搖了搖頭,道:“不懂。”然后撇開頭去。
陸太醫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方子寫完之后,他交給了墨玉,又叮囑了幾句煎藥服藥要注意的事項,然后便告退離開了。
姜鈺將方子從墨玉手里夾起來,再看了兩眼,然后皺了皺眉,又扔回給墨玉,道:“照方子去取藥煎藥吧。”
墨玉道了一聲是,然后拿著方子去御藥房取藥去了。
用過了早膳,喝了一碗苦得能讓人的膽汁都吐出來的藥,然后不久,宇文烺那邊讓人來傳話了——今天天氣甚好,御花園的桃花也開得正妖艷,最適合賞春,皇帝約她同游御花園。
姜鈺很有些不爽,有這閑情逸致他怎么不多去陪陪她那位心肝寶貝肉疙瘩,總盯著她算什么回事,相看兩厭嗎?
雖然不愿意,但姜鈺還是換了身衣服去了——有時候做人就是這么無奈!
去了之后姜鈺才發覺,宇文烺根本是別有用意,因為她看到了隨侍在宇文烺身旁的周耘。
周耘看到她,倒是抬眸目光脈脈的看了她兩眼,接著又漸漸隱去自己的眼神,默默撇開頭去。
姜鈺雖知道宇文烺封了周耘做羽林衛中將,貼身隨侍他老人家,但卻沒有想到他這么迫不及待就讓人家來上班了。
姜鈺微怔了一下,接著便看到宇文烺站在杏花樹下,迎著細細的和風,正笑意濃濃的對她招了招手。
姜鈺走過去,對他屈了屈膝,道:“臣妾見過皇上。”
宇文烺牽了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后笑著指了指身后的周耘,道:“朕剛封的羽林衛中郎,你們既非不認識,倒也無需朕介紹了。”
姜鈺不自在的呵呵笑了兩聲,道:“皇上真是說笑了。”
周耘像是在心里嘆息了一聲,然后才拱起手來對姜鈺見禮:“臣……見過娘娘。”
姜鈺只得又笑道:“周中郎快快請起。”
宇文烺拿起落在她頭發上的一朵杏花,又含笑道:“都是自家人,也都無需多禮了。”
說著又眉目柔光的看著姜鈺,目光中卻略微帶著深意,道:“朕記得,蘅兒跟周卿自小就是親密無間的表兄妹,蘅兒雖進了宮嫁了朕,卻也不必就如此生分。”
他將“親密無間”咬得有些重,顯得意味深長,以及淡淡的酸味。
姜鈺:“……”
周耘:“……”
姜鈺就知道,每每跟宇文烺在一起,都會讓她感受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壓力巨增!
宇文烺倒也沒有太過為難她,接著便牽著她一邊走一邊道:“今年的杏花和桃花都開得甚好,蘅兒陪朕走走吧。”
一邊走還一邊順手折了一枝杏花,插到了姜鈺的發髻上。
姜鈺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摸了摸自己發髻上的杏花,然后抬頭敷衍的對宇文烺淺淺笑了笑。
宇文烺也對她含笑,然后又像是隨意般的突然提起道:“……過幾日便是父皇的三周年忌辰,朝臣們的意思,三周年在民間來說該算是孝期剛滿,該舉辦得盛大一些。朕明日就要出發去皇陵,周愛卿一同隨侍朕去吧。”
周耘心里“噔”了一下,張了張口剛想說什么,結果宇文烺又已經接著低著頭抬了抬姜鈺的下巴,寵溺的道:“這一去恐怕會有些天,朕只怕會想你,朕倒是想干脆將你也一同帶去陪著朕。”
姜鈺自然知道宇文烺說的都是假話,不過宇文烺要帶著周耘去皇陵,姜鈺倒是挺開心的。
周耘被宇文烺綁在身邊,那他就不能實行什么“帶她走”的計劃了吧,也省了她費一番功夫。
姜鈺抬頭也對宇文烺笑著道:“好啊,只要皇上不怕文武百官罵皇上女色誤國。”
宇文烺“哼”了一聲道:“看他們敢!”
說著已經到了一處湖心亭,宇文烺牽著她一起到亭子里坐下。
春日正好,周圍湖面上的荷花已經冒綠,葉子張開鋪在湖面上,整個湖面都是綠意盎然。
春風佛面而來,輕柔的吹在人的臉上,像柔軟的母親的手,讓人心情舒暢。
宇文烺欣賞的看了看周圍,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往湖面一扔,湖面發出輕輕的“咚”的一聲。
接著又轉頭對姜鈺道:“這樣的日子倒是適合詩畫彈琴,正好朕昨日讓人給你送了把箜篌,讓人去拿來,彈首曲子給朕聽吧。”
說著又轉頭笑對周耘,目光深沉的道:“周愛卿也許久沒聽過貴妃彈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