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姑姑走進景安宮,對著仍靠躺在榻上假寐的太后輕喚一聲:“太后。”
崔太后緩緩的睜開眼睛,問她道:“走了?”
良姑姑點了點頭,道:“是。”
崔太后的身子動了動,坐起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良姑姑連忙上前去扶起她,找了個大迎枕放在她的身后,一邊對崔太后道:“太后,奴婢看貴妃的模樣,怕是不愿意答應幫著咱們。”
崔太后道:“不馬上答應是對的,這么大的事和決定,自然該深思熟慮一番。她要是馬上就應下了,那哀家倒還要懷疑一下,是不是她和皇帝串通給哀家下的套。”
良姑姑有些擔憂道:“萬一貴妃最終不肯幫太后您,又該如何?”
崔太后“哼”了一聲,厲道:“她要是這么不上道,自有人排著隊收拾她。”
又轉頭問:“陳太醫那邊如何了?”
良姑姑眉毛動了動,對崔太后道:“太后放心,府里小世子爺派人將陳太醫在宮外藏的兒子一抓,陳太醫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說了。果真如太后猜想的一般,淑妃的孩子大不好。
陳太醫還招了,淑妃的這個孩子是強用藥物所懷,如今怕也等不到出生的時候。按陳太醫的意思,淑妃的孩子在母體越久對淑妃的傷害越大,最好是現在把孩子落下來。但淑妃卻仍要求陳太醫盡力保胎一個月,倒是不知道她是想用這一個月干些什么?”
崔太妃挑了挑眉,道:“干什么?哼,一是不想讓皇帝知道她這孩子懷得不正當導致孩子有缺陷,免得破壞了皇帝對她善良不爭的印象。二來是想讓孩子死得有價值,孩子保不住但總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孩子為何會保不住,若是趁此拉下一兩個看不順眼的宮妃來,倒是一舉兩得。淑妃現在大約是還沒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所以只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勉強繼續保胎。”
說著又冷笑:“你說現在淑妃心里最想拉下來的是誰?皇帝說是不愛貴妃愛淑妃,但淑妃日日這樣看著皇帝寵愛貴妃,哀家不相信她心里能好受?以淑妃的城府,估計也不喜歡皇帝對她的這種保護。”
孟萱玉這種人,有心機有城府有手腕,唯一是出身不好,丫鬟出身的姨娘生的。
這種人往往既自傲又自卑,會喜歡活在萬丈光芒之下,而不是被皇帝護在羽翼中默默無聞。
可是皇帝的做法她沒辦法反抗,所以只能一邊照著皇帝的心意表現得低調不爭,一邊又恨著奪走她寵愛的孟蘅玉。
良姑姑道:“太后的意思是,淑妃會誣陷貴妃……”
崔太后沒回答她的話,而是道:“貴妃若是上道,哀家自然會拉她一把。她若是不上道,哀家就冷眼看著淑妃怎么對付她,看她怎么承受皇帝的怒火。等到她對皇帝寒心死心時,哀家再雪中送炭一把,她依舊能為哀家所用。”
這世上最可怖的事情,不是男人手里的刀和劍,而是女人的仇恨。
她就是要利用貴妃這把劍,去刺向皇帝的心臟。
良姑姑臉上明了,不再多問,轉而又問道:“太后,陳太醫該怎么處置?”
崔太后道:“陳太醫這個人對哀家不忠心,竟然想另靠他主,他以為孟萱玉這棵大樹這么好靠嗎。他這個人按著哀家以前的性子,是絕容不得他在世上多活一刻的,但是現在哀家留著他還有用,就容他多活些時日。讓人告訴他,以后淑妃想讓他干什么還是干什么,但是淑妃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須讓哀家知曉。至于他的外室和兒子,就暫由崔家幫他照顧著。”
良姑姑道了聲是,說著站了起來正要屈膝退出去。
然后見崔太后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又忍不住問道:“太后,淑妃這個人城府甚深,留著始終是個禍患,為何不除了她?”
崔太后沒有回答她,眉頭甚至皺得更深,顯然有些不悅她的多話。
她暫時不動孟萱玉的命自然有她的用意,孟萱玉要是死了,宇文烺就真的是完全沒有了軟肋和弱點,這樣的他更不好對付。
就像她當年將姜鈺弄進宮一樣,因為捏住著她就是制肘宇文煒的利器。
可惜,當年她被先帝誤導了,后來才發現宇文煒也并不是他心儀繼承皇位的人選。
她與萬德妃宇文煒針鋒相對鶴蚌相爭,最后反讓連個外家都拿不出手的宇文烺占了便宜,登上了皇位。
良姑姑顯然看出了太后的不悅,連忙告罪道:“奴婢多嘴了。”說著屈了屈膝,退了出去。
崔太后在榻中繼續坐了一會,臉上陰沉沉的。
她想起了一些故人,萬德妃、白賢妃,還有那個像白賢妃的許婕妤。
這些人一個個都沒有斗過她,都死在了她的前頭,且死得很慘。
但是崔太后想的最多的,卻是先帝——那個讓她恨極了的男人。
她斗倒了后宮所有的宮妃,但最終卻輸給這個男人。
他竟然讓她的兒子做了閑王,將江山給了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生的兒子,讓她的兒子給卑賤的庶子俯首稱臣。
一想到這里,她心里就是滿腔滿腔的憤怒,恨不能將他從皇陵里挖出來,一句一句的質問,將他挫骨揚灰。
憑什么,她才是他從正和門迎進宮里祭過太廟拜過列祖列宗的皇后,她的炯兒才是皇嫡子,他為何要這樣對她,為何要這樣對待他們的兒子。
崔太后的手握成了拳頭,一錘一錘的錘著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將胸口的怒火順了下去,黑了黑眼,又吩咐旁邊的宮人道:“去將皇上請來,哀家有話要和皇上說。”
宮人道了聲是,然后退了出去。
宇文烺聽到崔太后來請他的時候,他正在泰和宮里換衣服,正由著宮人給他整理領子。
他對崔太后派人來請半點不意外,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整理完衣裳便出了泰和宮,去了景安宮。
沒人知道宇文烺和崔太后在景安宮說了什么,景安宮里的宮人都被打發得遠遠的,只知道兩人在景安宮里出現了爭執,從殿內不斷傳來皇帝和太后兩人互不相讓的爭執聲。
最后景安宮的宮人看著宇文烺拿著一本折子怒氣騰騰的從景安宮出來,然后去了椒蘭宮,以此猜測,他們的主子崔太后還是吵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