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寵著夏姨娘,總希望她能生氣。
可是沒有,她一直是那樣的平靜,平靜到仿佛對他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哪怕后來夏姨娘懷孕,也引不起她的半點波瀾。
他用一顆熱乎乎的心去貼她的冷臉貼得太久,到了后面他的心也冷了。他有時候在想,他們一輩子難道就這樣了嗎,明明日子還這么長。
他很清楚,在京畿這么多的青年才俊之中,他不算是聰明的,甚至略顯得平庸。而那個人,他有高貴的身份,攜一身風華而來,在眾人之中都顯得熠熠耀眼,光彩奪目,策一匹白馬呼嘯而過,不知能帶走多少姑娘的放心,而他們還有青梅竹馬的情分。
人人都覺得,她喜歡他是再正常不過,而她會不喜歡他也再正常不過。人人話里頭,都覺得他比不過那個人。
他知道說這些話的人大多都是因為嫉妒,可是他還是上心了,聽進去了,然后用這些話不斷的折磨自己,然后漸漸感到絕望。
可是后來,她偏偏又給了他一點甜頭吃。她允許他進了她的房門,允許他上了她的閨床。
他興奮得簡直要手足舞蹈,小心翼翼的收起了自己的驕傲,小心的向她許下山盟海誓,向她保證他這一輩子都會對她好的,她要是不喜歡夏姨娘他以后不會再寵她……
而她靠在他的懷里,也只是淺淺的笑著道了聲:“好。”
那不算是熱烈的回應,但是對他來說卻已經足夠,他覺得她這是答應他了。
后來過了幾日,她說要回一趟娘家,他說他陪她一起回去,可是她拒絕了。她在娘家住了兩日才回來,這本沒有什么。
可是后來卻漸漸有流言傳出,說她回娘家的這兩日里,曾出府私會過寧王,兩人甚至獨處了一整夜。
他不想相信,因為傳出這話來的是夏姨娘,還因為他不想破壞他們現在融洽的關系,他甚至禁止府里的下人再傳這種話。
但是他的話并沒有禁止這樣的流言繼續傳出,到后面連母親都信了,覺得她做了對不起孟家的事。
而他又真的就相信她嗎?他心情很清楚其實沒有,那些流言其實就像一根針扎在他的心里,越逃避卻扎得越疼。沒一次他見她的時候,想問卻又害怕答案,所以只能一遍一遍的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個答案。
可是她明明知道他在懷疑什么,卻也從不出言解釋,這種行為,漸漸的便被他定義為心虛。
后來是母親去查了她回娘家這兩日的行蹤,她和寧王或許沒有獨處一夜這么嚴重,但是她的的確確曾出府與寧王私會過兩個時辰。
母親說,兩個時辰,足夠他們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了。
而這些話,卻是壓斷他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終于沒有辦法再信任她。
而后她被診斷出懷了身孕,但他卻發現自己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夏姨娘每天都在他的耳邊嘀咕著,這孩子是不是孟家的還說不好呢,公爺可要當心點,別替別人養了孩子。
夏姨娘是為了自己的寵愛和地位故意要離間他和她,而他聽多了卻也漸漸懷疑了。后來孩子出生,是個很漂亮的姑娘,長得很像她。可他從那個孩子臉上看來看去,想找出一些自己的影子,可是沒有,越看越覺得一點都不像自己。反而覺得,哦,她的鼻子好像有些像寧王,她的耳朵也有些像那個人……
他沒有辦法喜歡這個孩子,看著她反而覺得她是自己的屈辱。
然后漸漸的,他又重新寵上了夏姨娘,對她也沒有辦法態度好起來。而她只是小小的愣了一下之后,便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曾經對他冷淡和不在乎的陳玥,對他沒有半點的留戀。
可是她越這樣他便越生氣,他在想,明明對不起的人是她,該愧疚的人是她,憑什么她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傲慢和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越生氣,就越寵著夏姨娘越對她不好,可是看她越不在乎,他又越生氣,終于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讓他和她的關系走向了沒有辦法挽回的境地……
夏姨娘經常仗著他的寵愛故意去為難她他知道,他縱容著夏姨娘,然后又偷偷的注視著她的反應,想看到她哪怕一點點悔恨后悔的表情。
但她并沒有,她甚至懶得跟夏姨娘計較,最后也只是不耐煩的把自己的院子一關,然后帶著蘅玉過自己的日子。
隨著她的院門一關,他的心也徹底冷掉了。
他在想,那就這樣吧,如果她不喜歡他,那就讓她一輩子都恨著他,總比她對他連一絲感情都沒有強。哪怕相互糾纏,相看兩厭,她也是他的夫人,死后也要跟他合葬在一起。
小陳氏看著陷入痛苦回憶和絕望之中的趙國公,突然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突然有些憐憫他。
這個男人當然不是最好的,當年求親的人之中比他優秀的比他家世好的有很多,但最終母親會選定他,是因為母親看到他是真心喜歡她,求親的人中他是最誠心的。
可是或許是因為平庸的關系,這個男人卻又比別人更加的自卑,他用自己的自尊隱藏著自己心底的自卑。
當年她嫁給他的時候,心中確有一些不甘心,因為眼前的人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當年她答應母親嫁給他的時候,心里甚至想,若不是那個人,是誰又有什么關系呢。
但是后來,她也是真心的想要放下從前的一切,認真的跟他過日子,試著去接受他的喜歡并給予回報。
但是他們之間總是夾雜著許多的事情,是他的錯也是她的錯,她對那個人的心思斷得不夠干凈,說要放下卻又總還留有一絲的眷戀,而他對她的耐性和信任也不夠,還有喜歡挑撥離間的夏姨娘,厭惡她的老夫人,也成了他們之間的障礙。
她對他的不信任有過失望,所以最終也放棄了這段夫妻關系。
她不曾跟他解釋過什么,是因為她很清楚他的性子,就算她告訴他蘅玉是他的孩子,她不曾做過對不起他對不起孟家的事,他就算面上說他信任她,心里依舊忍不住會懷疑。
他本就是這樣口是心非的人,從來所有的事情他不敢質問她,但又忍不住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懷疑和猜想,最后猜想出一出她就是有對不起他的事情的場景,然后用這些猜想出的場景不斷的折磨自己。
小陳氏嘆息道:“這么多年了,寧王始終是公爺心里的一根刺。”或許這二十年,他過得比她還要痛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