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如同換了個人般,他的眼中雖是笑著的,可卻有種連她也忌憚的深邃。
倘若他平日里似春日楊柳溫雅宜人,那么現在,他更像是寒冷月夜之下神秘的花樹,陰影重重叫人看不真切。
皇后頓時有了種錯覺,她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太子。
此時想來,他從小便是個極有主見的孩子,在嚴謹遵守著宮規之余,又有著他自己獨有的風格做派,特別是當他主動向皇上請旨應允他離國游歷,回來以后行事便越發叫人挑不出錯來。
看起來好似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可皇后現在才發現,但凡忤了他心意之事,表面上他是答應妥協了,可到最后,好像每一次都有意外發生,他看起來是無可奈何,但實際上從來沒有做過一件不愿做的事情。
一直以來,皇后最為擔心的便是太子那太過和善的脾氣,有些時候她更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像幽王一樣心狠手辣,將來若是發生了什么自己保不了他的事情,他才有能力化險為夷抽身逃險。
她時常教他喜怒不形于色,永遠不要讓人看出他真正的想法,事到如今皇后突然發現,他做得太好,藏得太深,以至于自己這個做母后的一時疏忽也被他騙了過去。
皇后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若真是如此,那她豈不是被自己的孩子騙了十幾年?
她身為六宮之首,極少有看走眼的時候,若慕元真如她所想,那么這個孩子……城府深得也太可怕了些。
“這么說,你是承認了?那么你也知道,歐陽一家其實是母后手里的人?”
皇后背后的母族雖然強大,但行事向來低調,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是她當年暗中提拔上來的,因為錦衣衛隸屬圣上,里面都是辰皇的心腹之人,絕對不許旁人染指。
她為了鞏固后位,廢了多大的心力才讓自己的人成功駐進錦衣衛之中,這些皇后從來沒有告訴過太子,卻沒想到他竟然都知道。
慕元微微垂下眼眸,顯然已以他平靜的神態回應了皇后。
“父皇打算如何處置歐陽千戶?”
“處置?他的尸首被人在江邊發現,這就是你父皇給母后的警告!”
今晨皇上傳話讓她去了御書房,結果龍顏大怒,這么多年,陛下還是第一次對她發那么大的火。
后來她才知道,她手下的鹽運使不知為何與揚州一代的鹽商勾搭上,并且還行賄了歐陽勝。
皇后尚不知其實是慕瓏淵下的手,以為是那歐陽勝走漏了風聲,讓辰皇順藤摸瓜查到了鹽運使的身上,因此才來找她興師問罪!
皇后細細的看著慕元此刻的表情,仿佛想要從他的眸子里探出真實的想法,然而對方卻只給了她一片歉意的眸光。
“你……是如何結交那些揚州富商的?竟敢碰私鹽,幸好母妃處理得及時,否則讓你父皇發現……”
那鹽運使有再大的膽子,想必也不敢知法犯法,若非是太子授意,豈會犯下此等大罪?
然而不等她把話說完,慕元竟是抬起眼,眸中似有一抹銳利,“母后教訓得是,兒臣一時糊涂,以后不會再接觸此事,只是有一事兒臣不明,錦衣衛千戶之死與冷玉寒有何關系?”
他鎮靜得絲毫不像一個犯錯之人,皇后不由得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父皇,要讓冷玉寒頂上歐陽勝的位置!”
慕元那精致的眼眸微微一瞇,隨后竟是輕輕笑了笑,“父皇果真惜才。”
簡單的幾個字聽起來卻是別有深意,皇后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慕嚴就那樣深深的與她對視著,這讓皇后的腦中漸漸的浮上了一個念頭。
“你的意思是……”
“母后或許應該查查,究竟是誰在暗中幫助鎮國府。”
鎮國夫人為了冷玉寒逼死自家親妹李夫人的事情持續發酵,父皇本打算一直作壁上觀靜等著鎮國將軍的選擇。
就算歐陽勝一死,牽扯出了母后滲透進他手中皇權的勢力,但總歸是一家人的事情,敲打母后一番也就罷了,可父皇卻突然改變了主意,要將陷入泥潭的鎮國府重新拉出來?
慕元的直覺告訴他,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究竟自己遺漏了什么……
此時此刻,鎮國府中。
靜謐的竹林里,一道挺拔清冷的身影佇立于月色之下,寒風浮動著他濃密的發絲,那雙有力的手緊緊的握著長弓,一抹冷光劃過他深邃的眼底。
只聽咻的一聲,長箭飛出,牢牢地釘在了木靶之上,卻偏離了紅心數環。
冷玉寒的臉色說不出的陰沉,他深吸了口氣再次拔出了身后的羽箭,拉開弓弦瞄準了許久,而放手的那瞬間,只覺一道陰影快速閃過,竟毫無預警的出現在他的前方。
“小心!”他忍不住驚呼出聲,而那長箭卻是擦著對方臉頰而過,似有幾根斷發隨風落下。
一道淺笑聲傳來,“就你這箭法,去了錦衣衛如何能夠服眾?”
慕瓏淵輕輕挑了挑眉,隨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箭靶,四支皆未正中紅心,這可不是冷玉寒的實力。
眼前的男子大步而來,帶著難以遏制的怒火丟了句,“不要命了?倘若我方才的箭再偏一分,你可就……”
“就憑現在的你也想要本王的命?”慕瓏淵的語氣里帶著幾分好笑,很顯然他沒有聽清楚自己方才的話。
隨后一塊黑幕從天而降,掛在了冷玉寒的肩頭,對方微微一愣隨手扯下來一看,竟是塊錦衣衛的披肩。
“本王聽你說過,最想去錦衣衛里試煉試煉,如今機會給你了,能走多遠,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冷玉寒眸光一閃,緊緊地扯著這塊披肩,表情里似有幾分難以置信,“這是何意?”
慕瓏淵好似隨意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怎么,你那姨母往狗血里加了什么符咒不成?若是如此,本王還是讓老皇帝收回成命,省得你壞了錦衣衛的名聲。”
他輕輕瞥了眼前那張似有幾分不振的俊美面容,深沉的補了句,“這可多虧了你那聰明的未婚妻,鎮國府才能因禍得福。”
提起夏淺薇,冷玉寒的表情終于有了幾分光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