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錦打定主意之后輕輕的問道:“母親,當日的事情女兒是一絲也不記得;不如叫春雪和當日在樓上的人過來說一說,女兒也好好的聽一聽。”說完話之后,她很平靜的看著寧氏。
雖然很平靜,但是卻帶著幾分魚死網破的意思;紅錦并沒有掩飾她的意思,而就那樣坦然的把她的心思擺在了臉上、眼中,讓寧氏能看得十分清楚。
聽到紅錦的話,寧氏的目光閃了閃,但是臉色并沒有變化;而馬氏的臉色卻是一變,她反應也不慢立時低下了頭,心中卻翻起了浪頭來:大姑娘這話是什么意思?馬氏的心都微微顫了起來。
紅錦早就知道自己跌下樓來的事情不尋常,看到馬氏的神色變化更加確定這一點;一直因為有所顧忌才沒有問過此事,現在寧氏主動提及也算是給了她一個很好的機會。
寧氏咳了一聲,她沒有想到紅錦今兒擺出一副非要問個水滿石出樣子來。
她看了一眼馬氏,心里有些埋怨自己還是太小看了紅錦,今天行事有些太過草率了,還是把紅錦當成原來的那個樣子來設想:不過這么多年了,她還真是一下子接受不來紅錦的轉變。
原本上一次,她還以為是紅錦忍無可忍的爆發,再加上近來府中的各房夫人都很給她面子所致;現在看來倒像是紅錦當真跌出毛病來了。
紅錦的話讓寧氏有些難以開口,如果說出當時樓上還有什么人,那么不管春雪如何,紅錦只要再追問一句當天的事情可仔細問過,寧氏便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她說自己問過了,樓上的人都說是春雪所為?此事怕是不能服人的,一旦傳出去,自己便會被世人所詬病是一定的:她可是后母,而紅錦自樓上跌下硬說她的貼身婢女所為,如何能取信于人?只能讓人懷疑是她這個后母不能容人。
如果說她沒有問過當日的事情,這種話如何能說——她做為當家的主母,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居然問也沒有問一句;此話流傳出去,也不用細究什么,世人一定會認為是她遲早要害死紅錦姐弟的。
寧氏心里可真是憋屈啊:天地良心,紅錦這一次自樓上跌下來,可當真不是出自于她的授意。
“當天的事情我已經細細的問過,是錦兒你自己貪玩非要去摘那樓外邊的青澀果兒;而春雪這丫頭因為膽小不敢過去,你便自己逞強去摘果子,所以才跌下樓的;就是因此,所以春雪這丫頭不能輕饒。”寧氏很快便想到了籍口,并沒有接紅錦的話提到樓上還有什么人。
寧氏不得不如此說:當日的事情,如果不能怪到其它人的身上,就只能怪到紅錦自己身上;這樣的說辭,也讓人尋不出什么毛病來;并且除了這樣的說法,她也尋不出來第二種說辭。
這說辭原本就是她準備用來應對唐家的。
紅錦輕輕點頭,好像沒有一點兒疑心的樣子:“如此說來,還是女兒自己的錯處較大;春雪這丫頭跟了女兒這么久,母親……”她說著話跪了下去:“請饒了春雪這一次,留她在女兒身邊伺候吧。”
她頓了頓又道:“日后,女兒萬不敢再如此調皮,讓母親操心了。”她把要求一起提了出來,免得一會兒寧氏非要把春雪打發出府,就不好再開口相求。
寧氏看著紅錦半晌沒有言語:饒過春雪不是不行,讓她再回紅錦身邊卻不太好。
馬氏此時開口:“大姑娘,春雪已經有錯在先,豈能再留下她來伺候大姑娘呢?留下她,夫人也不能放心啊。”
紅錦掃了一眼馬氏,再次頓首道:“母親,是女兒錯在先,還請母親饒過春雪。”她的話并不多,不過決心卻不小。
有前面那一番話在,紅錦料定了寧氏不想把當日自己跌落的事情鬧將開來:春雪,她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她執決要救下春雪,也是為了知道知道當日的情形;再有,她也不想原本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因為自己落個什么不妙的下場:如果這一次她任由寧氏處置春雪,日后她再也休想身邊的人會對她忠心不二。
寧氏深深看了一眼紅錦,應了下來;就連春雪的一等丫頭,她都懶得降一等:人都留下了,是一等還是二等有什么區別,反正紅錦不會薄待她是一定的。
紅錦謝過了寧氏,就勢又提起了要添加人手的事情:“女兒感念母親慈愛,又不想因女兒而讓姐妹們受委屈,讓母親更添勞累,女兒想一切還是由母親做主為好。”
眼下她已經占盡了上風,凡事不可太過;至于眼線,來得人到了她的院子里,如何用還不是要看她的意思:一切到時再說吧。
此時不退一步,天知道明日寧氏會再生出什么夭蛾子來;她認為安排她的人能安心些,就依了她;自己日后行事說話小心在意些也就是了。
寧氏沒有想到紅錦在此時會退一步,輕輕點頭:“嗯,那錦兒是想添幾個人手呢?明兒我讓人把人牙子叫來你看著挑幾個吧。”
紅錦沒有想到寧氏會讓她買丫頭,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不過,新買的丫頭也不一定信得過:在鳳府當家做主的人可是寧氏!她想要讓新丫頭歸心,可比紅錦來得容易很多。
寧氏如此做就是為了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如果唐家說寧氏是要在紅錦身邊安排自己的人,她大可以哭叫一聲兒:后母難當啊,我可是把心都掏了出來,那些丫頭可是紅錦自己挑選的;世人自會站到她這一邊。
紅錦聽到這里微微一笑:“母親,新添的丫頭用起來并不得力,女兒想在府中挑選幾個丫頭,不知可否?”看到茜雪給自己打眼色,她立時開口求懇。
聽到紅錦的話,寧氏笑著點頭:“你用人你看著好就好。”如此正合她的心意。
“寧氏叮囑了一番紅錦要好好調養身體之后,帶著馬氏離開了;她對于紅錦要在府中挑人,當然是更加的滿意:在府中,還有哪個人敢不聽她的。
至于紅袖為什么會如此說,她認為是紅錦“聰明”知道不能太過了,要給她這個嫡母留個臉面兒。
等到寧氏一走,茜雪十二分后悔自己當時的莽撞,逼得紅錦和寧氏硬碰硬:就算眼下寧氏退了一步,誰知道日后會如何對付自家姑娘?而且為了救下春雪,紅錦最終只能答應了寧氏增添人手。
紅錦看著茜雪輕輕搖頭:“茜雪,不怕的。我們光腳不怕穿鞋的。”
“姑娘,其實您只有服服軟也許夫人就……”她看了紅錦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紅錦看著茜雪一笑:“我不應該一再的要脅夫人是不是?”她上一次就是要脅寧氏,所以才讓馬氏破了財的。
茜雪看著紅錦,心里全是擔心:“在鳳家畢竟還是夫人當家作主,姑娘還是軟一些比較好;再過一兩年姑娘也就熬到了日子了,到時鳳家也就不能再難為姑娘了。”
紅錦微微一愣:熬到日子?熬到什么日子?
她還沒有問,茜雪便又開口:“姑娘,今兒的事情也怨我,如果讓春雪知道姑娘如此救她,她一定會罵婢子的;姑娘,您是千金之體,不能為了婢子們犯險。”
雖然保住了春雪,茜雪心里是高興的;但是她認為紅錦如此做十分不值:她當時只是想讓紅錦求一求寧氏而已。不過,眼下她心中還有另外一番感慨:現在的姑娘,多么像唐夫人啊。
茜雪感覺自己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自己主子開竅:只要能守著姑娘離開鳳家,就是她們主仆苦盡甘來的時候了。
紅錦輕輕的搖頭:“茜雪,今天的事情是有些險,不過夫人是穿鞋的,她需要顧慮的只比我們多不比我們少;所以現在她只會怕我們,而不是我們怕她;何況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是絕不會做的。”
茜雪眼中含淚跪下代春雪謝過紅錦:原來那個金大媽,是專門為青樓搜集女子的人!
紅錦聽得心中一顫,就為了要給自己安排幾個丫頭,就用這樣的法子逼自己就范?不太可能,想往自己院子里塞丫頭,寧氏有得是法子手段。
她忽然心中有些不安起來,細細的回想了幾遍寧氏的話與神色,卻沒有想到什么頭緒。
寧氏上車子之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紅錦的院子,這才放下小小的車窗簾子:她的面色一直很平靜,就算是看向紅錦的院子時,也不見她的神色有什么波瀾變化。
她原本就猜紅錦在懷疑跌落的事情,所以才用春雪來試一試紅錦,再加上添丫頭的事情,她要看紅錦如何應對。
現在,她第一次因為鳳家大姑娘生出了不安:這丫頭是假作忘掉了前事,因為知道事情的根由,所以才會性情大變嗎?
寧氏閉上了眼睛,一直到了自己院子時才睜開;她確定紅錦是真得忘掉了前塵,不然現在她不會在府中的事情上如此費心計——容家的事兒,紅錦是半絲也沒有去想啊。
她現在知道了一件事兒,鳳紅錦不想再吃虧、受委屈,而且如果有人逼得她稍稍有些緊,她便會毫無顧忌的反擊:可恨的就是,自己還真是有些懼鳳紅錦的不管不顧。
是的,寧氏為了父親、為了自己,不能不要臉面。如果她聽到紅錦對茜雪說的那一句“光腳不怕穿鞋”的,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跳起來。;